林小红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路明非被龙王吃了。
这是一个很荒诞的梦，她梦见路明非在水里游啊游，水里又黑又冷，他没有看见身后巨大的龙影。眼看就要到潜水钟了，那头跟在他身后的龙突然猛地吸水，路明非的小身板就被水流带着一起，进了那头龙的嘴里。
这个噩梦一下子就把她惊醒了，她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惊呼道：“路明非！”
她的腰侧微微麻痒，不知道是麻醉剂的效果还是什么，她借助微弱的光芒，低头看了看自己病号服下面的绷带，松了一口气——刚才的动作没有扯破伤口，没有渗出血来，还好。
她逐渐忘记那个噩梦的具体细节，总而言之是路明非在水下，被像鲸鱼一样巨大的龙王一口吞下去了，而且还被咀嚼了两下，血从那张巨大的嘴里流出来，扩散在水中。这个梦实在是太可怕了，她醒来得也太突然，此时后脑隐隐作痛，心脏狂跳，面颊滚烫。
“嗯...”同病房的床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借助床头小夜灯微弱的光芒，林小红看见了那张床上的身影，那张脸竟然是路明非！
他果然还活着！
“那只是一场噩梦，或者这是一场美梦。”在迷糊中，林小红自言自语道。
她脑子里一锅粥，在迷迷糊糊中确认路明非还活着之后，也来不及想更多的事，果断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上，太阳晒屁股时，她醒来时才第二次注意到路明非就和她在同一间病房里，两个并排的床位，“路明非真的没死啊？看来我昨天晚上做梦梦见他还活着不是梦，我是睡糊涂了。”她挠挠头，自言自语道。
路明非的样子挺狼狈的，肋骨骨折，肩胛骨骨裂，多处肌肉拉伤，整个人被裹得像个木乃伊一样，此时正躺个四平八仰地睡觉，睡得还贼香。
由于不放心，林小红还过去，把手伸到他的鼻子下面（虽说他睡觉的时候是张嘴呼吸的），然后又摸了摸他颈部的脉搏。
在感受到他心脏有力的跳动之后，她算是放下心来，显然他还活着，而且只是皮外伤，没啥大事。
这小子平时倒霉，但到了节骨眼上也算是福大命大，昨天那么危险，整艘船上不知道多少人丧命，他竟然能闯入龙巢九死一生，还活着回来了，也没缺胳膊少腿。
绝对是幸运星，连带着诺诺也沾了好运，逃出生天。
对了，他们到底...失去了多少人手？
想到这里，林小红不由得心头一沉，如果没记错的话，她亲眼看见的就有两个——史蒂夫·克拉克和杨玉水。而当时在甲板上与诺顿对决时，她听见爆炸和惨叫声，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死亡，多少人受伤...不过至少龙王诺顿真的死了，她可以放心了。
自从昂热校长告知她，她曾经被诺顿绑架并威胁，丢了半条命后，她就整日惴惴不安，生怕那个怪物再次找上门。但是所幸，他现在死了，永远沉睡在长江之中，再也不会害人了。
屠龙者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是这代价多少是值得的，对吧？
“没想到，我们真的杀了龙王诺顿...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是我听见他们开枪集火了。”林小红有些梦幻地对诺诺说。
上次的龙王好像就是被乱枪打死的，没想到这次又是——没有动用危险的风暴鱼雷，没有差点释放的归墟，烛龙也被打断了，所以山里的核武器也没了用武之地，世界也不会陷入第三次世界大战，一切安好。
红发女巫其实就在林小红对面的病房，这个平日充满活力，机灵古怪的女孩如今面色苍白，神情恍惚，如同鬼魂一般，大概还停留在被差点困死在青铜城的恐惧之中。
她被从潜水钟里打捞出来的时候，身上的潜水服破了一个大口子裂口还被人为剪得更大，脱掉一半露出下面红色的比基尼，头盔也被扒下来了。
显然出于某种原因，她的潜水服坏了，路明非将她送进潜水钟时，似乎为了治疗伤口剪开了衣服，就脱成了现在的样子，破损的潜水服和斑斑血迹仍然残留在地板上。
她当时处于昏迷状态，恺撒和剩下几个人手动把潜水钟拉上来，发现虽然潜水钟内那么多血，她身上却完好无损。她被拖上甲板，一睁眼就看见了恺撒，然后两个人浪漫地激情热吻——就像所有恋爱故事中的男女主角那样深情脉脉。
“我什么都记不清了，可是我分明记得，当时我们试图进入潜水钟，结果发现诺顿就在潜水钟顶上等着我们，他带了一把剑，一剑就将我贯穿了。可是现在只有一个非常浅的伤口，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像是一场不真实的噩梦。”她有些恍惚地将手按在胸口那处贯穿伤原本该有的位置，喃喃地说。
“我只记得自己当时好困，好想闭上眼睛，可是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啜泣，哀求我不要死，那个声音在我耳边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然后我就从梦里醒来了。”
“大概是A级混血种的恢复能力吧，我当时流了好多血，以为快要没命了，可现在已经完全好了，甚至都没有缝针。”林小红耸耸肩，说。
是的，她醒来之后三个小时，护士来换绷带，就看见下面已经愈合的皮肉，仍然是粉红色的。做x光片和ct检查的时候，也确认内脏组织已经完全愈合，最多腹腔内还有一点瘀血，休息几天就好。
诺诺皱紧了眉头，暗红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A级混血种没有这种程度的恢复能力，我被贯穿了胸膛，在水下——没有当场毙命，要么也淹死了，或者流血流死了。”
“难道是路明非临时觉醒了言灵？”林小红猜测。
毕竟她之前也不知道自己能喷火，在危机关头就水到渠成了。
“有可能吗？”诺诺有些不敢相信，她的双眸失焦，似乎仍然处在对死亡的恐惧中。
“也许是‘王之侍’吧，或者是某种强化升级版。”林小红耸耸肩，“就像刘邦一样，虽然‘王之侍’不能增加他自身的战斗力，但是会有很多强者愿意簇拥着他。”
能够治愈他人的言灵，从来不存在于序列表上，只有“王之侍”有增强人体机能的属性。
“那他真是我们的幸运星啊，果然...觉醒，还是需要契机的啊...”她喃喃自语，但是嘴角扬起“儿子长大了”的欣慰笑容。
就在这个时候，恺撒走了进来。
“诺诺，你好些了？”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装满各种稀奇古怪的没见过的水果的果篮（一看就知道非常贵，而且有华而不实之嫌），走进了病房。
“我给你带了水果。只可惜这小地方只有便宜货，你不嫌弃就行了。”他将果篮放在床头柜边，笑着说。
“难道你不知道，探望病人最好的东西是橘子罐头和黄桃罐头吗？要这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干什么...”诺诺从里面拿出一个脑袋大的芒果，不禁皱了皱眉，然后又拿出一个脑袋大的柚子，据说是什么特殊的品种，然后有些不满意地吐了吐舌头，“我不喜欢柚子，小红你喜欢吗？”
然后那颗脑袋大的柚子就被稀里糊涂地塞进林小红的怀里。
“黄桃罐头...那种便宜货有什么好的啊？”恺撒疑惑地问，这句话简直就像一位尊贵的，微服私访的皇帝低头看着路边的摊贩，露出疑惑且鄙夷的神情。
“你们这些庶民平时就吃这些垃圾东西？”他这句话没有说出口，但是写在了眼睛里。
“和便宜没有关系啦，就是很喜欢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吃了甜食心情好，心情好自然身体就好得快了啊！”诺诺将什么“帝王芭蕉”之类的水果从篮子里掏出来，不由得有些失望。
“哪怕你就给我买几个苹果或者橘子呢？或者香蕉？或者梨...哦，对了，不能是梨，不吉利。”她嘟嘟哝哝地抱怨道。
“那我一会儿再去买，你想要什么都有。”恺撒笑着说。
阳光照耀在他大理石雕塑般俊美的面容上，投射下阴影，他金色的睫毛反射着光泽，整个人都像在发光一样。但是林小红知道，这里唯一在发光的只有自己，现在这对情侣你侬我侬，她留在这里做什么？所以她非常明智地在恺撒抬起诺诺的下颌，将自己的脸凑过去的时候，果断地抱着怀里的柚子拔腿就跑，绝对不再多吃一口狗粮！
啊，这恋爱狗的酸臭味！
走在医院充斥着消毒水味的走廊里，林小红感到有些尴尬。
可是万万没想到，当她踏入自己和路明非的病房时，整个人都石化了。
路明非还在睡懒觉，而冰山女王零此时正坐在路明非的病床旁，看姿势是筋疲力尽瘫倒在椅子上睡着了，从背后她只能看见她金色的脑袋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如果她再靠近，恐怕又要成为电灯泡了！
这让林小红不由得有些尴尬，把手里的柚子放在门口的凳子上，不忍心叫醒零，然后再次落荒而逃。
“啧啧，诺诺学姐还说小女王不喜欢路明非，还说这是搞替身文学？你看看这多款款深情啊！难道他们两个在一起不香吗？这对cp多好磕啊！”她在走廊里自言自语道。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絮絮叨叨的老母亲，一门心思想要把自己的儿子嫁个好人家，所以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地建议路明非和零多说说话，多献献殷勤。
看来路明非这一路上没白付出啊，竟然有这么个美人在他受伤昏迷的时候等着他醒来。林小红想建议零躺到旁边的空床上去，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大概很难受，但是又不太敢破坏这种静谧感，也许零只要醒来，看见有人在周围，会径直离开——她总是来去匆匆。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自己这个月的流量剩余，然后点开qq。
此时母亲已经发来消息，还是老套的内容，只不过因为昨天是除夕夜，她发了拜年的短信。
除此之外也有大群里的人发贺年信息的，而且一刷就刷几十条上百条。她不禁感叹自己竟然把除夕夜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了...果然到了美国，整个人都入乡随俗不过春节了。
好吧，其实如果美国春节放假，她还是能够记住的，就像她能够记住清明节，劳动节，端午节，中秋节和国庆节一样。比如她至少肯定美国四年记得住感恩节、圣诞节和复活节——因为他们放假！
“老妈大年初一，闺女给您拜年了！”林小红思来想去，最终发给母亲这条信息。
现在是白天，母亲白天有的忙...不过好像最近她开始办退休手续了？每月的钱剩余的钱也打给她了，她算是可以安稳退休了。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赶回家陪她母亲一起度过佳节啊...就看现在的状况，可能要在附近停留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她甚至能一直陪母亲过元宵节。
“非常抱歉啊，我们美国那边有时差，而且还在上课，竟然就把过春节这件事给忘了...没办法，我们这边圣诞节放假，春节不放假，我还要为新学期忙里忙外呢！”顺便带了两个流泪黄豆表情。
她知道自己如果此时回去，肯定解释不清楚为什么她现在来到了三峡这边...说是科学考察？那母亲肯定会说她不正经，好好的不跟着老师跑出来陪妈。
林小红觉得，妈妈不知道他们昨天有多么危险，她也不需要知道，她这辈子已经为这个女儿操心够多了。
“我真的非常抱歉，妈妈，我这个春节不能陪您。”她收回手机，有些颓然的坐在医院走廊外的蓝色座椅上。这才在美国读大学多久，她就好像和母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什么秘密都不敢告诉她。
有的时候林小红觉得，所谓的“血之哀”其实是太多的秘密导致的。
你想想，你既然是混血种，那么总有一些龙族的事不能和普通朋友说对不对？可能你想找一个女朋友，然后像超人那样，约会到一半就有反派大搞破坏，然后你就得以“上厕所”为理由，找个电话亭换衣服和坏蛋大战八百回合，最后狼狈地回到餐桌前，被女朋友狠狠地骂一顿，约会也砸了，女朋友也跑了，而你永远不能和她说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突然离开。
有了秘密，原来再亲密的人都会疏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