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怜到了长沙,直接去了市中心的太平街,因记得武安军曾叮嘱过,若到长沙去寻赵强,可以先去太平街找一个叫丁湘的人,他与武安军是旧相识,现任长沙市警察局副局长,只要找到了他,他自会带苏小怜去十七军军部,总比苏小怜一个弱女子冒着枪林炮雨独自奔走前线的好。
长沙经过那场大火后,原本繁华的街面早就烧的面目全非,而太平街却在那场大火中幸运地保存了下来。
苏小怜抱着泽福在太平街打听了大半天,才终于在一个鞋铺的对面打探到了丁湘的住处。
当苏小怜敲开院门,门后一个佣人打扮的妇人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问:“你找我们老爷有什么事吗?”
苏小怜说自己是武安军的朋友,希望丁湘能带自己去十七军找他。
那妇人听后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苏小怜不明何以,正待离开,却听“吱呀”一声,大门再次打开,一个穿着富贵的女人迎出来道:“不好意思,刚才那是我家佣人,怠慢之处,还请包涵。”说着将苏小怜接入门内。
这是一栋雅致的小院,院内种着几株金桂,数样秋菊,轻风一拂,花香扑鼻,令人神醉。来到堂屋,女人请苏小怜坐下,又招呼佣人沏来好茶,方道:“我家先生上班去了,要晚上才会回来。既然你是武军长的朋友,那就不要客气,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吧!”
苏小怜连说叨扰。女主人也是个知书达礼之人,听苏小怜是从重庆赶来,便道:“现在湖南到处都在打仗,苏姑娘从重庆大老远过来,就不怕遇到鬼子吗?”
苏小怜道:“丈夫在湖南前线,就算再危险,也要过来找他。”
女主人“哦”了一声,连忙命佣人准备饭菜,又见苏小怜长的清丽脱俗,气质非凡,当下便拉着她问寒问暖,关怀备至,倒似久别重逢一样。
听她说,她叫夏萍,长沙本地人,比苏小怜虚长几岁。她十八岁就嫁给了丁湘,一直到二十五岁才给他生了一个女儿,比泽福小几个月。丁湘是一个忧国忧民的男人,因日军多次袭扰长沙,他除了要维持长沙治安外,还得协助部队抵御日军侵略,所以很少有时间回来陪她。丁湘与武安军曾是战友,后来丁湘中弹负伤,就回长沙老家转做了文职。为此他还多有怨言,说不能像武军长那样征战沙场,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说到武军长,就连夏萍也不得不佩服,他俩刚入伍的时候,武军长还是一个小小的营长,这才几年时间,就当上堂堂军长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在得知苏小怜为了寻找丈夫赵强,从安徽流落到武汉,再从武汉漂泊到重庆,接着又从重庆辗转到长沙,几乎是跑遍了大半个中国后,夏萍不禁对她多了几分敬佩,道:“这事包在他的身上,我家先生每隔一两个月都会到前线去找武军长高谈国家大事,他准知道十七军驻扎在哪里。”
苏小怜不住道谢。
吃过晚饭,夏萍站在门口焦急地等着丁湘回家,但一直等到深夜,也不见丁湘的人影。夏萍于是安慰苏小怜道:“他可能还有公务没有办完,不如你先在我家住上一晚,等他明天回家了我再跟他说。”苏小怜初来乍到,正好没有栖身之所,只好点了点头。
第二天仍不见丁湘回家,夏萍继续安慰苏小怜道:“反正你这么多天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就再耐心等一下,我还不信他不回家了。”苏小怜只得又答应着她。
第三天,夏萍闲来无事,就拉着苏小怜闲谈起来。两人聊到院里的菊花,夏萍就拉着苏小怜到院里给她介绍起来。原来这些菊花都是夏萍亲自栽种的,有白菊,墨菊,紫菊,黄菊等等。因先生公务繁忙,夏萍便靠这些菊花来打发时间。
夏萍喜菊,一谈到菊花便有说不完的话,就连每种菊花的习性,特点,功效,她都能说的一清二楚。
苏小怜听的津津有味,将鼻子凑到花前一闻,淡香扑鼻,沁人心脾,遂道:“菊花作为“四君子”之一,要说它最大的品质,那就是凌霜而开,西风不落,清高雅致,坚贞不屈。在历代诗词中,光是赞颂菊花的就多达好几千首,其中最出名的当是五柳先生的那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五柳先生独爱菊花,后世就将菊花比作隐士,例如北宋文人周敦颐就说过‘菊,花之隐逸者也!’后来李清照自称居士,也曾把自己比成菊花,她说‘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就连李白,杜甫也都咏菊,难怪清代曹雪芹在他的小说里说菊花是‘一从陶令评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接着苏小怜一口气又念了十几首关于菊花的诗词,听的夏萍目瞪口呆,道:“啧啧,想不到苏妹妹竟还是一位大才女,姐姐我虽说喜欢菊花,却没有你懂的这么多,呵呵,说来惭愧啊!”
“我只不过是捡了一些前人的句子罢了,哪敢和夏姐姐比。”苏小怜脸红起来。
夏萍摘了几朵菊花插在苏小怜的鬓边,见她娇艳欲滴,人美胜花,笑着道:“好一个美人胚子,让姐姐我越看越妒忌唷!”苏小怜的脸更红了。
这时一个佣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惊声道:“夫人,不好了,你快进去看看吧!”
夏萍见佣人神色紧张,急忙进屋一看,却见满地鲜血,泽福倒在血泊中鲜血淋漓。
苏小怜“啊”了一声,急忙抱起泽福,见他前额被砸出了一个窟窿,鲜血汩汩流出,片刻将他衣服也都染红了。
“这是怎么回事?”夏萍也慌了。
“好像是这孩子偷了小姐最喜欢吃的桂花糕,小姐气不过,就用装糕点的盒子砸伤了他。这事不能怪小姐,要怪就怪这孩子手脚不干净,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偷东西……”
“够了,张妈,我给你说了多少次,菲菲顽皮,叫你把她看紧点,你是怎么看管她的?菲菲呢,去哪里了?”夏萍很少大声说话,此刻却突然发起火来。
“她吓到了,躲到自己的房间去了。”张妈低声道。
夏萍又看了看泽福,见他血流不止,忙道:“快送到医院。”撕下一块衣襟,将他伤口裹住。
两人把泽福急忙送到医院,所幸菲菲劲小,并未伤到泽福的额骨,医生给他缝了几针,便说已无大碍。
回到家里,夏萍对菲菲免不了一顿责罚。
到了夜深人静之时,苏小怜看着泽福额上的伤口,忍不住眼泪簌簌直流。
泽福反而安慰她道:“妈妈,我实在是太饿了,这才偷了她的桂花糕。我知道错了,你不要哭了,好么?”
苏小怜道:“都怪妈妈没有照顾好你,你还疼不?”
“妈妈在我头上亲亲吧,亲亲就不会疼啦。”泽福天真地道。
苏小怜哭的更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