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尚炳为了自己将来的统治,也是希望惩治贪腐的。
若非生母、弟弟涉及其中,他只怕比朱樉还要激进。
其实就算是瑞王朱尚煜,也可以严惩!
但皇贵妃邓氏,是当真不能被查啊!
生母深陷贪腐大桉,会严重打击他的政治声望,令他陷入忠孝两难全的尴尬境地。
是以纵然与朱樉争执,也要保住邓氏。
至于烟草司那些人,从上到下都换一遍,也是无妨的。
不仅如此,对于那些害他陷入危机的人,朱尚炳怨气满满。
“儿臣以为,对于烟草司这样易发生贪腐的机构,要加大巡查、监察力度。对于破获贪腐大桉的官吏,要予以一定的奖励,造成人人盯着的局面,一定会改变现状的。”
朱樉微微点头,“这些事,由你牵头,与都察院共同商定!”
说罢瞧了眼邓氏,“这次看在尚炳的面上,且饶过你,但有下次,休怪朕不顾夫妻情分!”
邓氏听了心中气恼,可她见朱樉是真的动怒,也不是那种无脑小仙女。
当即柔声道:“陛下,臣妾知错了,您就饶过我这一次吧!大不了,我将这些年攒的私房钱,都拿出来就是。反正我攒钱,也都是为你们父子!”
“哦,那且说说,你都攒了多少?”
邓氏见朱樉、朱尚炳皆一脸好奇的样子,忽有些难为情了。
“也没仔细算过,毕竟一些田产、铺面什么的,不好预估!”
朱樉没好气,“你就只说有多少金银?”
“嗯,金十三万两,银三百余万两!”
朱樉父子听罢,皆一脸惊愕,未料邓氏如此贪婪,瞒着父子二人,攒下这么多财物。
而且是不算田产、铺面、珍稀古玩的情况下啊!
朱樉旋即道:“不对,这么多金银,不可能都放在宫里,你藏在哪了,由谁看管?”
邓氏委屈道:“就是长安、金陵两处王府,还有我弟弟处,也拿了一些钱入股!很多铺面,也都是他派人帮着打理!”
朱樉听罢,气的不知该说什么了!
朱尚炳也来气,这是他亲妈啊,大明的皇贵妃,未来的太后,贪些财物也就罢了,居然还经商,怎么不放印子钱啊!
“母后,伐冰之家,不畜牛羊,您怎么能与民争利呢!”
邓氏委屈道:“这天底下的生意,谁做都是做,我好歹赚点钱,也是想着你父子将来用钱时,能拿的出嘛!”
朱樉都被气乐了,“这么说来,你还是好意了?”
“本来,就是嘛!”邓氏委屈道。
朱尚炳却知,母后就不是个讲理的人,越跟她纠缠越说不清楚。
“父皇,母后的那些产业,由儿臣去处理掉吧!”
朱樉道:“正该如此!”
邓氏却有些舍不得,“啊,都要处理吗,挺,挺赚的!”
朱尚炳都快哭了,咋摊上这么个亲妈啊!
幸亏皇后没孩子,其余兄弟亦不能与他竞争,否者就冲母后的表现,他这太子之位也稳妥不了啊!
“母后,父皇富有四海,你想要什么,直接说便是,不必如此的!”
邓氏转头看向朱樉,“真的?”
朱樉无奈,勉强点了下头。
邓氏道:“那我想要一座,古往今来最豪华的宫殿,陛下会给我吗?”
见朱樉要发火,邓氏忙说:“用我自己的钱去造,还不行嘛?”
朱樉想了想,“倒也可以,另外要捐出大部分,用于修桥铺路,造福乡里!”
朱尚炳前些年曾为金陵城内的棚户区修路,知道底层人的生存环境有多恶劣,赞同道:“父皇此言大善,若能用母后的钱,为百姓修路,人们都会念母后的好,供奉香火也说不定啊!”
邓氏道:“真的?”
朱樉没好气,“那当然,将来说不定,还会以皇妃路命名呢!”
邓氏却说:“那不行,要叫皇后大道,我才同意!”
见朱樉瞪眼,伸出纤细白皙的巴掌,“可以加五万两的!”
“成交,就从你攒的那些银钱中,拿出十万两用于修路!”
邓氏欣喜道:“好!”
她这一生,最大的执念是没能当上王妃,没能当上皇后。
拿个十万八万两的银子,修一条皇后大道,还是值得的。
毕竟对她而言,钱来的十分容易。
若想去贪,总是有机会的。
三人商议已定,才将乾清宫的门打开。
朱尚炳急冲冲离开,去处理邓氏掌控的产业。
朱樉则又同邓氏,促膝长谈一番。
说的无非劝她以江山社稷为重,莫要胡搞。
毕竟是太子生母,有可能做皇后,当太后的人,要有国母的体面。
邓氏闻言心中一颤,“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朱樉下意识看了下四周,但殿内此刻除了他们夫妻,并无旁人!
“皇后身体不好,你好自为之!”
邓氏听罢,好似一个炸雷噼在耳边一般,整个人都懵了。
“那贱……姐姐得了什么病,没法医治吗?”
朱樉叹息,“她从前受了许多苦,落了病根,如今已经药石难医,你从今往后,莫要再与她争执了!”
邓氏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心里简直要乐开花,脸上却要做出悲伤的模样。
“那真是太可惜了,姐姐这么好的人,竟然不长命,回头我就把最好的珠宝首饰,最漂亮的衣服,都送给她,再命人给她做些好吃的!”
“你还真是有心了!”
“臣妾应该做的嘛,叫一声姐姐,一世都是姐姐!”
朱樉都不知该怎么接她的话,“朕有些乏了,你且去吧!”
“哎,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邓氏施礼之后,迈步出了乾清宫,初时还能抑制,到最后已然眉飞色舞,喜笑颜开。
贴身宫女见其如此高兴,忍不住道:“娘娘,是碰到什么高兴的事了吗?”
邓氏道:“本宫一世夙愿,就要达成了,当然要开心啦!”
宫女吃惊,“皇后,要撑不住了?”
因为之前常年被虐待,王氏的身体一直不好,虽经名医调养,亦越来越差,如今已然病入膏肓,只是瞒着旁人。
朱樉亦见其咳血,才知王氏病重。
虽有“万里江山图”内愿力所化灵药,却只能提振精神,而非消除病灶。
而王氏一旦病故,将邓氏扶正是肯定的,否则从哪讲都说不过去。
这贪腐大桉,还真不能落到邓氏头上啊!
朱樉招来陈瑛,对其面授机宜。
后者也是个机灵的,把所有罪名都落在烟草司副司长身上。
那位也是原秦王府的老人,走的瑞王朱尚炳的门路,确实贪了不少钱,杀他也不算冤。
而自那位副司长以下,缉拿、抓捕的烟草系统贪官多达百人。
查获的贪腐金额,超过千万两白银。
一时之间,天下震动,百姓们无不怨声载道。
朝中官员更是分成两派,一派认为当降低烟价,让利于民。
而另一派则认为,当保持烟价,国库的收入才会充裕,才能做更多的事。
而对于烟草司空出来的职位,很多底层官吏十分向往,四处找关系想要调入其中。
内阁与诸部尚书,亦就烟草司的用人规则展开讨论。
武英殿内,朱樉与重臣们开小朝会。
解缙先就烟草司用人,展开一番论述。
依旧是用科考的官员,只是加强监管而已。
朱樉道:“烟草司干系巨大,想做官的人,不必来此!朕意已决,凡原为秦王府出身的,全部调走。烟草司用人,一律从全国各地县学生员中招录,每年由礼部与烟草司统一组织各省的招录考试。”
一众大臣听了,皆面面相觑,着实是闻所未闻啊!
礼部尚书任亨泰道:“陛下,只从生员中招录,是否略有偏颇?很多举人更为优秀,却还未能效力朝廷啊!”
其余大臣也纷纷进言,建议朱樉可以特设一些岗位,供举人考取。
朱樉原是想直接否掉的,毕竟官僚、士绅家的子弟,更容易考上举人。
而对于很多平民家的孩儿而言,能考上秀才,这一生的功名也就到头了。
就怕允许举人参与其中,到最后功名内卷,一帮举人争一个烟草司的职位,没了秀才的机会。
朱樉略加思索,还是拒绝了任亨泰等人的提议。
“我大明今后,会有很多类似烟草司的机构,供举人、秀才考取,这一次就算了!”
说罢看向朱尚炳,“烟草司只许秀才功名的人考,你可知晓?”
朱尚炳忙道:“儿臣知晓,定不会违背父皇之命!”
朱樉随后,又提了一件事,便是要在骊山,修建皇家园林。
众臣闻听皆是一惊,旋即想起烟草司众官员贪污,查抄出的千万两赃款,瞬间有些不忿了。
上千万两银子,能做好多事呢!
皇上却想拿来修宫殿,这不妥妥的昏君所为吗?
“陛下,臣以为不可!我大明这些年征战不断,迁都修河,每一样的开销都很大,国家已经不堪重负。如今查出千万两赃款,正好用于弥补用度不足。若拿去修宫殿,天下人都会以为,陛下是贪图那些人的财物,才查处贪污的啊!”都察院左都御史景清愤愤道。
右都御史练子宁,亦是气愤不已,也是一通微言大义,就差没喊出昏君两个字了。
其余大臣虽未来得及说,可脸上的表情已经到位了。
朱樉也不生气,慢条斯理道:“朕有说过,要用那笔钱了?”
众大臣闻言一愣,虽知道皇上的小金库里有很多钱,难道已多到这份了?
“朕之前虽把秦王府的产业大半交与朝廷,但其实还有一些,源源不断为朕提供财物。所以修建宫殿方面,银钱是不缺的,人力方面,朕准备采取雇工制,而非征发百姓!”
众大臣又是一愣,雇工,那得多花多少钱啊!
心思活络的,已经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毕竟烟草司的贪腐桉涉及面实在太大,绝非一个副司长所能布局,要说宫内没人牵连其中,打死他们也不信啊!
而名声一向不好的邓氏,便是众人第一怀疑对象。
只是没凭没据,谁也不敢乱说。
毕竟这些人都是支持太子朱尚炳的,得罪了太子的亲妈,还想继续混吗?
解缙当即道:“陛下仁善啊,不兴徭役,令多少百姓免去破家之祸。还有机会赚钱,百姓必然是要念朝廷的好的!”
其余大臣,也是类似的说辞。
景清、练子宁等,见朱樉一没花国库的银子,二没征发徭役,也就不再劝谏了。
随后,朱樉要在骊山兴建宫殿的消息,再次震惊朝野。
宫内,得了信儿的邓氏,每日里喜不自胜。
虽说要把她的积蓄一扫而空,可要能建成最漂亮奢华的宫殿,她还是十分乐意的。
要说更高兴的,就是王氏的身体越发严重,到了瞒不住的程度了。
朱樉一连几日辍朝,在坤宁宫内陪伴王氏。
“陛下,您还有要事去做,不用一直陪着臣妾!”
服用“丹药”后的王氏,身体依旧很差,但精神状态很好,聊天什么的都正常。
朱樉扯着王氏的手道:“观音奴,朕,对不起你!”
王氏扭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转头道:“都过去了,还说这些干嘛!”
朱樉道:“朕,就怕以后再没机会说!”
王氏惨然一笑,“臣妾命该如此,想来是祖上杀孽太重,应在儿孙吧!”
朱樉闻言越发愧疚,“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王氏闻言,终于忍不住流泪了。
“要说遗憾,肯定是有的,你我少年夫妻,都是要强的性子,谁都不肯服软,以致感情生疏,行同路人。臣妾每每回想,都是懊悔万分。若能重新来过,愿一心一意侍奉陛下,为皇家诞下龙儿,传承香火……!”
朱樉听到此处,亦是泪流满面,虽说从前的罪孽不是他造下的,可对王氏更是无比的亏欠。
更让他难过的是,王氏的父、兄家人都没了,亦没孩子,他纵然想补偿都没法补偿啊!
“莫要说了,是朕对不起你,若有来世,定补偿于你!”
王氏勉强笑了下,“好啊,若有来世,我为女帝,你做朕的男宠,可好?”
朱樉听她以“朕”自称,未免觉得好笑,仍说道:“好!”
王氏露出满意的笑,旋即缓缓闭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