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也疯了吗
李明姝一脚一步地回到殿内,殿内很安静,安静到都可以听到她自己的呼吸声。
她无助地在榻上坐下,一种透心彻骨的冷意遍布全身,沉重压抑的心情也久久不能平复,她抚额闭上眼,不想看见任何东西,就只想把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绝起来,慢慢地,仿佛昔日痛苦的一切又都回荡在眼前。
在北周,只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来历,人人都可以欺负的野种,受尽人世间的苦难与折磨,都无人可以支持公道,每日只能绝望又痛苦的活着......
在北齐,是堂堂摄政王世子,拥有着万人之上的高位,随便一句话都能搅动天下风云,是世人都要仰望敬畏的当世将帅之才...…
若非被卢瑾推下悬崖,命悬一线之际被父王所救,只怕这一生都会照着李明姝原本的人生路途去走,哪里又会有今日的高烨。
李明姝身心发麻地回忆着,她只觉得脑子里越来越沉重,一团乱麻搅在心上,想起当年的种种,难受都快让她喘不过气来,她自以为已经很顽强的心竟还是会隐隐作痛,不经叹着气苦笑,终究人非草木,谁能真正做到无情无感。
她越是强行控制自己不去想曾经的过往,可脑子却偏偏不受控制,非得要回忆起那些都快要忘记的事情,随之而来就是,当初掉下悬崖时的一幕幕闪现在脑海中,历历在目的画面,就像发生在昨日一般。
摔下悬崖的那一刹那,她睁眼一见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她从高空急速地坠落,被吓得失声大叫,惊恐害怕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谷。
她就在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却摔在崖底松软的草丛上,只是受了轻伤,却又被毒蜈蚣咬伤右臂,她亲眼看着自己手臂因为中毒而一点一点地僵硬起来,她在太阳的暴晒下,只能垂死挣扎,孤独又绝望地看向蓝天,等着死神的来临......
李明姝俯头靠在桌案上,太过沉重伤痛的回忆,用了很多时间去忘记,好不容易真的要忘记了,真的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却在今日全都又想起来,历历在目的往事,让她痛苦且无助。
不知不觉中,她眼角两滴不受控制地泪珠滑落到在衣袖上,眼泪沾湿了袖口的精美刺绣,她双眼含泪地伏在桌案上睡着了,睡得很沉很沉,沉重到都不想再醒过来。
过后,元若拎着补品来偏殿看望她。
绿珠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给说与元若,二人都没有进去打扰她,两人说话的声音略大,都没有吵醒一向警觉的她,元若知道她的少主这次肯定是极为难受。
她想起以前一直追问少主幼时的事情,元若心中莫名犯起一股酸涩,对此十分过意不去,她问少主幼年不愿提及的过往,这无疑是在少主心口上撒盐,这样跟李静和又有何区别!谁会愿意说那些痛苦委屈的过往给别人听,生生将自己的伤口给血淋淋地撕开,展示在别人眼前呢!
她担心李明姝伤重未愈,怕人因着凉加重病情,元若拿起一件轻便的披风,给李明姝披上,又坐在桌案边陪着陷入沉睡的人。
宇文逸放心不下,也来到偏殿,一进入殿门口,就看见李明姝仿佛像一个极为沮丧的孩子一般,伏在桌上睡得很沉很沉,从未见人如此颓丧无助过,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跟李明姝说的话都只好作罢。
翌日下午,元若估摸着午睡时辰后,又来太极宫看望,给李明姝极为温柔地按摩着头部,“少主,你好点了没?”
元若知道李明姝以前在北周的事情,都是她的少主不愿提起的沉痛过往,也不敢对此多问,只好温心贴切照顾好她在意的人,她只想心中在意的人能够好好的,其他的一切都不想管。
李明姝轻柔额头,淡淡说道:“无妨,昨晚沉沉地睡了一觉,刚刚又睡了一个时辰左右,现下精神还好。”
她想起昨日失魂落魄的自己,肯定把元若他们都给吓坏了,又说道:“你们不用担心,我幼年的那些事情,我既然决定忘了,就肯定会忘记的,昨日只是知道了当年害我的凶手,一时没控制好情绪,又想起了以前的诸多过往,所以昨日才会那般颓丧失落,我现在恢复过来,没事了,你们都别担心。”
“我不会再沮丧颓废,也不会沉浸在以前痛苦的过往中,让自己一直走不出来,因为这样才是真正害了我,相较于我要做的事情,幼时的那些过往根本微不足道!”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脸上强挤出一个笑容,是为让关心她的人开心,也是让她自己尽量释怀。
这些话是对元若说的,也是对一旁的绿珠说的,她不想他们为她担心,因为他们都是真心关心她的人,不想让她的一时之气影响到他人。
“好!”元若心安下来,她跟在她少主身边这么久,昨日还是第一次见少主如此失魂落魄,如此无助。
看着眼前的人能够这么快就走出伤痛的回忆,元若知道这才是她心中一直仰慕的少主,心中那个英勇坚强的少主是绝对不会被任何事情给打倒的,能够伤她的也那些过往的回忆,也仅此是回忆而已!
元若和绿珠又陪着李明姝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后,元若想起要紧的事,心中一直犹豫究竟该说还是不该说,一脸心事的样子。
她心中琢磨起来,少主在摄政王的授意下执掌北齐兵权,这事事关重大,绝对不能隐瞒。
她再三迟疑过后,还是觉得应该将此事说出来,趁着李明姝与绿珠说话停止的间隙,元若突然插嘴:“少主没事就好,又有一件事情,元若觉得应该要让少主知道。”
“什么事?”
元若打量着李明姝此时的神色,心怕将此事说出,加重少主的伤势怎么办,说话语气都有些结巴起来:“元若虽不懂军政,但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实在不敢瞒着少主!少主您听了别生气,千万别动怒,您的身子还未好完全!”
元若神色紧张,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明姝直接说道:“你说,又有什么事情?”
“伊将军无端率领五万大军进攻北周边境,已经拿下北周边境的番州和襄州两城!”元若给李明姝谨慎地说着,内心却像是被什么揪住一样地看着她的心情反应。
听完,李明姝生气错愕道:“什么?好端端地,他伊世荣为何要率军进犯北周?”
之前费了如此多功夫才让北周和北齐停战,两国签下止战文书,好不容易才给了北齐大军喘息的机会,现在又生出事端,这无疑是在拿打仗当儿戏!
“而且,二......二皇子也在!”元若又补充道。
李明姝更是惊讶,“三弟?”
“还有些什么?
她想起当日救出三弟以后,他就是满身杀气的样子,莫非三弟此举是要为被宇文逸所擒报仇?
元若望向一脸沉思的李明姝,继续说着,“北周派了大司马李正南去迎战,但他中了二皇子和伊将军的空城计,现在被围在奉津关里面,已经有七天了!”
“而且二皇子对北周大军放出狠话,要不就让大司马李正南撤军,然后再出城自尽,要不就等奉津关弹尽粮绝后,强攻进城,到时城内鸡犬不留!”元若详细地说着,语气极其弱。
“砰砰!”
听到这些,李明姝直接一掌重重地拍在桌上,桌上的名品茶具都跟着发出声响,怒道:“他也疯了吗?我把军中大权暂交给他,他伊世荣就敢这样由着三弟乱来!”
她因为强行动怒,脑袋也渐渐晕眩起来,她有些站不稳,只好右手用力地扶在桌上,心中很是生气。
虽然已经跟少主很亲近了,元若还是被她这生气愤怒的样子给吓到,见人站不稳,元若赶紧扶李明姝坐下,给她轻揉着额头,怯怯地问道:“少主的意思是二皇子故意的?”
看着元若被自己给吓到,李明姝放缓自己说话的语气:“三弟的好胜心完全不输于我,而且他不能坦然面对成败,他此举定是要为自己被宇文逸所擒报仇!”
“现在拿下北周的城池,都只是一时之胜,现在强行跟北周开战,若北周增派去大批援军,最好的结果都只能落个两败俱伤,大漠边境那些部族都还在虎视眈眈,到时就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话,北齐可真的陷入危难之中,三弟真的太冲动了,全然没有考虑到以后!”
李明姝生气地说道,但是生气归生气,解决眼下的麻烦才是主要,脑子中也开始思考着应对之策。
但她因过度生气动怒,加上昨日的心气郁结,脑子也来越晕,她强撑着双眼视物,但随着头脑的越来越晕眩,看着眼前的一切都在模糊起来,一旁元若、绿珠的身影竟在晃动,桌上的茶杯也在晃动,整个人就像天旋地转一般,一下就气晕过去。
“少主,你没事吧?”元若急忙扶住李明姝,不让人倒下,又对绿珠说道:“你赶快去请太医!”
等太医给李明姝诊治过后,说是气急攻心所致,让人好好休息,切勿再动怒。
“你们两个好好照顾她!”宇文逸等太医给她诊治完后,对元若和绿珠吩咐道,接着又回正殿与群臣商议如何应对北齐进犯之事。
元若和绿珠二人都围在床边,好生照看着床上昏迷的人。
“皇上如此在意娘娘,刚刚我只是给皇上禀告娘娘晕倒,皇上就立马抛下群臣过来看望了!”绿珠给元若说道。
“幸好宇文逸心里有少主,不然少主此时的情况就十分凶险了!”元若说道。
绿珠不解元若的话,“元美人是什么意思?”
“少主的真实身份是北齐位高权重的世子,也是北齐兵马的统帅,现在北齐率先挑起战乱,你说北周朝堂上会要求你们皇上怎么处置少主?”元若给绿珠解释着,她心中也很疑惑,知道这个二皇子一向自负且行事冲动,却没想到会率先挑起战乱,完全不顾因为救他而深陷北周后宫的少主。
要是宇文逸不爱少主的话,说不定一气之下杀了少主也不是不可能!
她越想越气愤,就是因为要救他,所以她才会和少主深陷北周皇宫,现下又没有办法脱身,他倒好,直接挥军进犯北周,都没有考虑过一心要救他的少主。
她心中疑问也越来越深,怎么摄政王都不管二皇子和伊将军,就这样由着他们乱来,挑起战乱给北齐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难道是摄政王病重,所以才这样纵容着他们......
元若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还在昏迷的人,细细想着一切事情。
翌日清早。
“咳咳!”李明姝带着咳嗽醒来,她睁开眼躺了一会儿过后,用手抚额,艰难地起身,靠在软枕上。
元若连忙给她轻拍着后背,怯怯地说道:“少主,现在李静和那个贱人在太极宫外要见你!她父兄现在被二皇子和伊将军围困在奉津关,情况危急!”
李静和在太极宫宫门外焦急难耐,来回踱步,侍女云儿伺候在身旁,让她别心急。
“你说,她会出来见本宫吗?”
“她自从伤好之后,看到本宫就当看见空气一样,都当本宫不存在一般!”李静和底气不足地说道,现在有求于人,才知道当时自己多对不起人,为了自己的家人,却又不得不放下身段。
云儿不懂朝政,只好顺着主子的心意说话,“李贵妃她真实身份毕竟是北齐的驸马,就算与娘娘有诸多过节,也应该会出来见娘娘您的!”
元若给李明姝轻揉着脑部,她在殿内再三考虑后,还是来到太极宫外见到了一脸憔悴焦急的李静和。
见人出来,李静和都有些不敢相信,她真的会出来见自己,脸上全是惊愕的表情,又极力控制脸上的异样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并无任何不妥。
李明姝走到李静和身前,没有开口说话,就面无神色地看着眼前这个曾心思歹毒地伤害自己的人,等着对方先开口。
李静和长吸一口气后走近,二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她语气诚恳地开口说话,“对不起!”
“你是为了你父兄被困奉津关的事情?”李静和居然会有一天给她说对不起,李明姝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是!”
李静和弱弱地说道,心中实在没有底气,她都没想到,居然会有求于从小到大都最讨厌的人。
“我是大齐摄政王之子,你要我怎么做?你又觉得我会怎么做?”李明姝神色平淡地说着,她脸上还带着一丝病态,双目也略微无神,让人看着有些犯困的样子。
一脸平淡的李明姝,李静和也丝毫不敢让对上她的双眼,视线只好落在地板上,底气不足地说道:“父亲传回的消息,说高泰和伊世荣在奉津关围城摆下的阵法是玄武阵!”
“玄武阵是北齐驸马高……高烨所创的阵法,所以......”
说到玄武阵,李明姝想起曾经教过三弟和伊世荣如何行军布阵,他们两个能够使出空城计来摆下阵法,这倒是让她意外,她也懂了李静和话中的意思,顺着话说下:“所以你想让我说出破阵之法,让北周的士兵去破阵救你父亲!”
“是,姐......姐姐!”
对,她的确是这个意思,为了救她父亲,李静和甚是艰难地喊出这两个从小到大最不愿喊出的字,从来都没有真心实意地喊出过的两个字,现下也是不得已喊出,她心里也跟着心虚发怵起来。
听到姐姐二字,李明姝脸上除了一脸病态,没有任何波澜,却也淡淡说道:“我知道了!”
她说完,就转身离去,她心中虽已有了解决方案,但也没有给李静和任何明确的答复,也不知该如何答复。
望着李明姝进去的身影,侍女云儿跟李静和一样,对于李明姝似是而非的回答也是心怀疑问,说道:“娘娘,大小姐说她知道了,那她这是救还是不救大司马?”
她想起曾经因妒生恨,伤害李明姝的种种事情,李静和有些黯然神伤,也实在不知李明姝是何心思,“我也不知道,毕竟我、我们家都对她是那么的不好!”
都过去了这么些天,看着刚才李明姝仍是一脸病态的模样,连走路都有些走不稳,她真的伤得那么重?
从来都不会承认自己会做错事的李静和,心中有那么一刻,觉着会不会是她的过错,她心中都质问起自己,弱弱地说道:“我划伤她,又故意在她伤口上撒盐,让她痛苦难忍,以至于强行冲破化功散的药力,害得她现在受了这么重的内伤。”
“当时在大牢外面,我还让人暗箭伤她,我都不知道她会不会跟我计较这些,现在她有机会报仇,我却来求她,真是世事难料。”
她又叹息地说道:“现在父兄情况危急,等皇上派去大军支援的话,奉津关肯定支撑不了那么久,北齐的那个高泰更是放话,要让父亲出城自尽,我都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来求她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