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掉下百丈高的悬崖固然可怕
两日后，北周边境急报加急传到太极宫，宇文逸速召群臣议事。
朝堂上，一众官员都激烈地讨论起来，正当群臣争论不下之时，一个老臣压下所有声音给宇文逸说道：“皇上，北齐高泰竟不惜率五万大军进攻我大周边境！他这是真的疯了吧！”
另外一武将也说道：“高泰此举这究竟是何意？根本毫无胜算也要发起战乱！北齐的皇帝和摄政王就全然不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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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绕北齐进犯的事情，朝堂一众官员讨论一个多时辰，最后，李正南主动请缨：“皇上，臣愿意率军出征，将功补过，击退北齐高泰！”
因必须要派人迎战回击，宇文逸同意李正南的请缨。
在退朝之前，御史中丞还是大着胆子问出众臣都想问但又不敢问的问题：“皇上，您打算如何处置后宫的李贵妃？”
话中背后之意就是，如何处置北齐的高烨。
朝中群臣都已经知道李明姝就是北齐高烨，现在高泰又不惜率军来犯，全然不知北齐究竟是何意思？
在场的众臣都哗然，但碍于宇文逸的威势，也都知道宠冠六宫的李贵妃就是高烨，根本不敢提及此事。
这是一个很大胆的问题，宇文逸仍是一脸镇静，没有过多迟疑，跟平时与朝臣说话的语气一样清冷，“此事朕自有定夺！”
“恳请皇上废黜李贵妃！”
“国法处置高烨！”御史中丞躬首行礼，直接大胆地说道。
后宫李贵妃是敌国的人，而且还是北齐身居高位的摄政王世子，自当要有所处决，有了御史中丞的领头提议，其他一众官员也都大胆起来，随声附和：“请皇上废黜李贵妃！国法处置高烨！”
“请皇上废黜李贵妃！国法处置高烨！”
这是自他登基以后，朝堂上第一次响起了统一的声音。群臣胆敢挑战帝王威仪示威，宇文逸目光如钩地扫视群臣，直接恼怒，一把重重拍在龙椅上，对群臣厉声警示：“朕说了，此事朕自有定夺！胆敢再对此事多言，信不信朕首先废了你们！”
他恼怒地说完，就甩袖退朝，留下朝堂下面对天子之怒的群臣，震惊且心惧地互相对望。
回到太极宫后，宇文逸让人封锁了朝中消息，特意不让李明姝知道北齐进犯的事情，她也没有出太极宫一步，就在偏殿静心养伤中。
这日，李明姝在偏殿呆的实在无聊，看着天气也不错，她就又打算去崇文馆看看书，打发时间，一出太极宫，居然遇到宇文星和卢瑾进宫为刘太妃一族求情。
夫妇二人也早都知道李明姝就是北齐高烨，看见她从太极宫里出来，卢瑾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她，还是依着臣子本分开口：“李贵妃万安！”
“驸马不用多礼！”李明姝按规矩答复后，看着二人进了正殿求见宇文逸，发现一旁的绿珠神色不对，问道：“看你这样子，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奴婢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娘娘？”绿珠一脸犹豫。
李明姝正步迈出太极宫的大门，她不想绕关子：“你知道什么就说！”
绿珠跟着她出了太极宫大门，有些紧张的开口：“那日娘娘您还在昏迷中时，李淑妃为了激怒皇上，故意来到您床前进行冷嘲热讽，李淑妃说了您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其中包括您小时候掉下悬......悬崖的事情！”
小时候掉下悬崖的事情？不提当年这事，过去这么久，她都快忘了。
李明姝止步转身，急切地问道：“她说了什么？”
“是少.....少国公将你推下悬崖的！”绿珠将那日李静和说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告诉了她，之前她重伤刚醒，不便说这些，现下见着卢瑾夫妇才有机会将这些说出来。
听完，李明姝脸上出现冷意，转身直接回到太极宫门口等着，沉声自言自语地说道：“卢瑾！”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卢瑾和宇文星从正殿相互搀扶着出来。
“卢瑾！”等待在出太极宫必经之路上的李明姝看着要出太极宫的夫妇二人，厉声呵斥。
卢瑾见她这样，心头不免一紧。
宇文星更是一把挽住卢瑾手臂，轻拍两下，让他别紧张，打算和卢瑾正常自然地走过去。
李明姝是北齐高烨又如何？
现在毕竟还在北周的地盘上，谅她李明姝也不敢有多放肆！
夫妇二人故意做出这副模样直接将李明姝惹怒，她生气地看着假装若无其事的卢瑾，厉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想逃？”
“糟了！”门口的赵德见这阵仗，赶紧进去给宇文逸汇报情况。
卢瑾沉重地吸了一口气后，闭上眼睛，一会儿后睁开眼，拿开宇文星正在挽住他的手，慢步走向李明姝，“小时候，我在你身后推你掉落悬崖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是！”
听到李明姝这样说，卢瑾望着她一脸冷意的神色，在人面前一下跪了下去，双唇极难张开地地说道：“对不起！当年是我一时起了恶心，才害了你！”他语气凝重，带着愧疚与悔恨之意。
宇文星直接被卢瑾这一举动吓到，她知道李明姝是北齐高烨的那一天，夫妇二人都震惊不已。
宇文星就强逼着卢瑾说出了当年他推李明姝掉下悬崖的事情，却没想到今日，卢瑾会直接给李明姝跪下。
见人给自己跪下，李明姝仍沉着一张脸。
看着李明姝脸上摄人冰凉的怒意，卢瑾直接说不出话来了，他当年做下恶事后，内心就一直不得安宁，今天终于可以解脱了。
见这情况，宇文星快步过来，作势就要扶起卢瑾，地上跪得笔直的人却死活不起身，卢瑾对宇文星都紧张地说道：“你.....你先回府！”
卢瑾这卑躬屈膝的样子，宇文星怒了：“你这是在干什么？”
她的驸马，她的夫君，绝对不能有这卑贱的样子，给女人下跪，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
她又指着李明姝，向卢瑾大声吼道：“你还没忘掉李明姝这个女人吗？”
“安静！皇上驾到！”赵德说道，让众人都闭嘴。
见宇文逸过来，宇文星收住咆哮的声音。
绿珠赶紧过去给宇文逸解释：“皇上，娘娘知道了当年推她下悬崖的人！”
在场众人都没有再作声，宇文逸见李明姝沉着脸在想什么，对人冷静说道：“你要怎么办？”
他知道北齐高烨嫉恶如仇，现在知道了当年害他身负重伤的人，肯定会为自己报仇雪恨，要大大的出一口气。
李明姝仍冷着脸，没有答话，望着地上的卢瑾，仿佛会把卢瑾怎么办一样。
宇文星不忍见她自己的夫君如此的卑躬屈膝，她一副尊贵高傲的姿态说道：“李明姝！他就算推你下悬崖了，又怎么样？”
“你现在不是照样好好的！而且他是我的夫君，北周的驸马，你只是一个北齐的细作，现在自己都被困在宫里，你能把他怎么办？”
“哈哈！”宇文星这话入耳，李明姝冷笑两下，“卢瑾他害了人，你还给他开脱！就因他是你夫君？”
宇文星不由躲开她凌厉的目光，看向还在地上跪着的卢瑾，卢瑾仍小心翼翼给她说道：“当时你被我推下悬崖之后的那一瞬间，我就听见你掉落山崖时的惊恐大叫，当时整个山谷都回荡着你掉下悬崖的惊恐叫声！”
“不到片刻，山顶上就听不到你惊恐的叫声了，我心中立马就怕了，特别心慌，是我闹出了人命！”
“我们几个愣了一会儿后，就一同商议好，你妹妹回府就说是你自己失足掉下悬崖的，之后到崖底检查的人，就只见你的发饰和地上一滩已经凝固的黑血，我们都以为你是被山谷中的野兽给吃了，所以.......”卢瑾语气越来越沉重，带着多年身负人命的忏悔与愧疚，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这些年，每天都活在害死你的阴影之中，时常梦到你来找我追魂索命，从来就没得到过片刻安宁，如果你要杀了我报仇，你就杀了我吧！”
“今日说出了这些话，我心中真的好轻松，我再也不用像过去那般，每日都活在悔恨与不安之中！”一说完，卢瑾就面带苦笑地闭上了双眼，一副等着被李明姝处决的神情。
宇文星看着已经做好等待裁决的卢瑾，心中顿时明白，原来这就是卢瑾房中为何会有那么多李明姝幼时的画像、为何会对李明姝念念不忘、甚至连晚上做梦都在喊李明姝的原因！
李明姝听完，一把拔出郭岳拿在手里的剑，干脆利落地指向卢瑾。
卢瑾也感觉到冰凉的剑身抵在他的脖子上，不知是剑身真的太过冰冷，还是要面对死亡赎罪时的恐惧，他的身子也跟着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握紧双拳，准备赴死让自己心安。
见李明姝真的要杀卢瑾，丝毫没有放过自己夫君的意思，宇文星赶紧护住他，挡在卢瑾身前，又摆出公主身份警告道：“李明姝，你敢杀驸马？”
李明姝望着眼前等死的卢瑾，冷声说道：“杀人偿命！有何不敢！”
“李明姝，你现在是北齐的细作身份，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处置我的夫君！”明明知道是宇文逸把她安置在太极宫，就是为了保护她，宇文星为了救卢瑾，不惜得罪宇文逸也这样说道。
“公主！”卢瑾听着二人的对话，睁开眼睛，推开宇文星，不想让她管这事。
李明姝看着夫妇二人之间的推搡，她收回架在卢瑾脖子上的利剑，剑指地面，“卢瑾，想让我不杀你也可以！”
卢瑾像是听到有什么转机一样，眼里突然有了希望，满怀期待地看着她，等她说出其他解决方法。
宇文星也随即望向她，看她说什么条件，饶她夫君一死。
“那就去当年的山崖上，我也一掌把你推下去，让你感受一下掉落百丈高的悬崖有多害怕，被山坡上横生的树枝划伤是种什么滋味？”
“让你感受一下被山底的毒蜈蚣咬伤又是种什么滋味？让你感受一下中毒之后，在太阳底下暴晒两三个时辰又是种什么滋味？”
“不过，我比较庆幸，是掉在崖底松软的草地上，又有人救了我，你掉下去后，有没有这么幸运，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李明姝决绝地给卢瑾说着当年她掉落悬崖后发生的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只是在复述脑中的回忆一般，似乎这些事都已经过去很久了一样。
众人听见这些都怔住了，都没想到她掉下悬崖后经历了这些，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也难怪她要给自己报仇雪恨。
“对不起！”李明姝说出这些话，卢瑾知道他还是没有被饶恕，只好小心翼翼地说道。
听完这些，宇文星自知理亏，与卢瑾是同林夫妻，不可能不顾她夫君的生死，她毅然地放下自己尊贵的公主身份，来到李明姝跟前，缓缓地跪下，一手握住李明姝手里的剑身，乞求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苦！”
“求求你，放过我夫君好不好，你虽然受了这么多苦楚，可你现在不都好好的，而且你就看在我肚中孩子的份上，饶了我夫君一马，行吗？”她还一手抚上了腹部，言辞依旧诚恳：“我不想我腹中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言辞已经是卑微的乞求着，宇文星还从来没有这样乞求过他人。
李明姝望向此时的宇文星，哪里还有之前趾高气扬的公主模样，现在只是一个为了保住自己丈夫性命而不惜下跪乞求的妻子而已。
她又看向宇文星还没有显怀的肚子，他们夫妇二人都还在她面前跪着，李明姝顿时陷入了沉思，眼神空洞地看着二人。
很短的时间里，她脑海中想了很多事情，太多太多的过往，一下随着当年掉落悬崖的回忆涌现在脑海中。
此时，一旁的宇文逸看着她竟会突然颓丧至此，之前将人关入大牢以及她身负重伤时都没有见到她有过这种颓丧和失落。
现在的李明姝就像灵魂被抽走一样，整个人仿佛被定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眼神也是如此的无神与无助，脸上也看不到一点的意志力。
这样怔在原地的李明姝，绿珠也不知是否该过去安慰，还是怎样，看着李明姝无助到极致的眼神，她也无助了。
半晌后，正当宇文逸想要过去扶住李明姝时，她就像猛然回过神一样，让她仿佛被冻住的脸上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是冷笑也像从容的笑，众人有些懵，不知这个笑容是笑给谁的。
过后，李明姝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地扶起宇文星，示意让卢瑾也跟着起来，夫妇二人起身后眼神交汇，不知她是何意思。
李明姝扫了一眼夫妇二人后，就转身要离开，没有任何再要计较的意思。
见她要走，不再计较这一切，卢瑾还是大着胆子开口：“你......你就这样放过我了？”
李明姝望着卢瑾还迟疑的神色，淡笑说道：“卢瑾！我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推我下悬崖，李明姝永远都只能是以前那个李明姝！正因你推我下悬崖，我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生才有了转机！掉下百丈高的悬崖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要面对属于李明姝的看不到一点希望、绝望又痛苦的人生！我掉下悬崖是虽死犹生，所以，我谢谢你！”
众人听见李明姝此言，都愕然在地！
的确是这样，她李明姝如果不掉下悬崖，被世人厌弃的人生很难发生转机，一生都只能卑微无助地活着，一生都看不到任何希望的。
就因掉下悬崖，即是九死一生，也是阴差阳错，被北齐摄政王所救，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北齐高烨，一切因果，就是如此微妙曲折。
“若你心中仍觉得亏欠的话，就将平国公府一半的家产捐出去，救助世人，为你小时候的恶行赎罪，也是在给你未出生的孩子积累福报！”李明姝看着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卢瑾，面无表情地说完后，就要回偏殿去。
在场所有人都缄默不语，宇文逸也在一旁看着李明姝神伤落寞的离去背影，他仿佛更了解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