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的日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萧震盯着监护仪上逐渐平缓的曲线,耳边突然响起十五年前的雨声。护士掀开白床单时,他看见伤者右臂那道暗红色疤痕,和妹妹小满烫伤的位置分毫不差。疤痕边缘泛着不自然的褶皱,像是被滚烫的蜡油浇过,又像是被某种尖锐物体反复刮擦留下的痕迹。
三天前的暴雨夜,高速公路的积水在车灯下泛着诡异的银光。萧震在接到120电话时,手机屏幕突然映出自己颤抖的手指。导航里冰冷的电子音重复着\"西郊路口\",这个地名瞬间撕开了他结痂的伤口。十五年前那个雨夜,他抱着浑身是血的妹妹冲进医院,白大褂上沾满泥浆的医生只说了一句话:\"抢救无效。\"此后每个雨天,他都会在抽屉里摆上一只折纸蝴蝶,那些用病历纸折成的翅膀在潮湿的空气里逐渐泛黄,边缘蜷曲成奇怪的弧度,像极了妹妹临终时蜷缩的手指。
此刻担架上的女人面色青白,氧气面罩边缘露出几缕栗色发丝。萧震屏住呼吸靠近,在她耳后发现了那枚鲜红的胎记——和小满右耳后的小红痣形状完全相同,都是三瓣叶子的形状,边缘带着锯齿状的纹路。他想起小满总说这是\"幸运草\",却不知这竟是某种遗传的印记。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像是某种化学试剂在灼烧鼻腔,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走廊尽头的消防栓。
\"家属签字。\"医生递来的手术同意书上有道刺眼的血痕,萧震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十五年前签死亡通知书时,也是这样剧烈的颤抖。他盯着\"脾脏破裂\"四个字,耳边突然响起小满最后的呓语:\"哥哥,我疼......\"签字笔在纸上洇出墨团,像一滩凝固的血迹。护士匆匆跑过时,他瞥见对方工作牌上的名字——林小满。
太平间的金属柜门缓缓滑开,冷气裹挟着福尔马林的气味扑面而来。萧震凝视着解剖台上的遗体,女人耳后的红痣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想起小满出殡那天,自己偷偷掀开骨灰盒盖,在女孩冰冷的脸颊上看到的最后一点血色。解剖刀划过尸体的瞬间,他仿佛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那是妹妹摔碎存钱罐的夜晚,硬币滚落在地板上的清脆响声。主刀医生指着死者胃部说道:\"脾脏破裂导致的大出血,加上颅内迟发性血肿。\"萧震却盯着解剖台边缘的标签,编号末尾的\"\"让他瞳孔骤然收缩——正是妹妹车祸去世的日期。
殡仪馆的告别厅飘着栀子花的香气,萧震捧着两个骨灰盒站在灵堂中央。左侧是新逝女子的照片,右侧是小满的遗照。当灯光暗下来时,两张照片上的脸庞在摇曳的烛光中渐渐重叠。他听见玻璃碎裂的声音,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炸开——妹妹摔碎的存钱罐、车祸现场扭曲的金属护栏、解剖室闪烁的日光灯。灵堂的吊灯突然剧烈摇晃,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供桌上的香炉。铜制的香灰缸叮叮当当滚落,在瓷砖地上映出无数扭曲的脸。
十五年前的事故现场,萧震永远记得那个雨夜。小满骑着自行车冲出校门,书包里还装着给哥哥准备的生日礼物——一只用彩纸折成的蝴蝶。当失控的卡车将她撞飞时,破碎的后视镜映出女孩在空中划出的弧线,像一只折翼的蝴蝶。萧震冲过去时,妹妹正躺在积水里,鲜血顺着柏油路面蜿蜒成诡异的图案,而书包里的蝴蝶早已被车轮碾得粉碎。此刻解剖室的无影灯下,死者胃部的胎记形状与妹妹手腕内侧的胎记如出一辙,都是三瓣叶子的形状,边缘带着锯齿状的纹路。
殡仪馆的储物柜里,两个骨灰盒静静躺在相邻的隔间。萧震轻轻抚过妹妹的遗照,玻璃相框映出自己鬓角的白发。储物柜的铁皮突然变得滚烫,十五年的时光在掌心蜷缩成蝴蝶的形状。他想起小满总说自己是只笨拙的蝴蝶,每次放学都要在梧桐树下练习单杠。直到那个雨夜,她浑身是血地躺在自己怀里,耳后的痣在月光下像颗凝固的红宝石。此刻,新逝女子的骨灰盒编号末尾同样写着\"\",萧震的指尖停在冰冷的金属盒上,突然听见储物柜深处传来硬币滚动的声响。
\"萧先生?\"工作人员的声音将萧震拉回现实。他转身时,窗外的白玉兰枝上停着一只白蝴蝶,翅膀上沾着未干的雨水。蝴蝶振翅飞起时,他分明看见翅尖有道细小的裂痕——和妹妹当年摔碎玻璃杯时划破的手指一模一样。那只蝴蝶在雨中盘旋,最终停在了殡仪馆的铜牌上,\"奠\"字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他追出去时,蝴蝶已经消失在槐花纷飞的小巷,花瓣落在掌心时,他忽然发现花瓣的形状与妹妹骨灰盒上的莲花浮雕一模一样。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时,萧震站在当年的事故路口。警车鸣笛声由远及近,他低头看着积水里自己的倒影,突然发现左耳后也有一颗鲜红的痣——和妹妹、车祸女子一模一样的位置。雨水冲刷着柏油路面,将十五年前的血迹与今晚的雨水混成一片混沌的暗红。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呼啸,他忽然想起急救室护士说过的话:\"伤者脾破裂,但血型很罕见......和小满的熊猫血一样。\"
他颤抖着摸出手机,翻到妹妹生前的照片。照片中的少女笑容灿烂,耳后的红痣在阳光下像一颗朱砂。萧震的手指停在屏幕边缘,突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巧合——或许从十五年前那个雨夜开始,命运就织好了这张蝴蝶翅膀般的蛛网。他想起殡仪馆储物柜里滚动的硬币声,想起解剖台上死者胃部诡异的胎记,想起林小满护士工作牌上刺目的三个字。雨水突然变得滚烫,沿着他的脸颊滑落,在柏油路面上溅起细小的涟漪。
第二天清晨,萧震站在医院天台,看着晨雾中的城市逐渐苏醒。手机突然震动,是殡仪馆发来的短信:\"萧先生,林小满女士的骨灰盒编号有误,实为。\"他低头盯着短信,晨风卷起他衣角,露出腰间的钥匙链——挂着妹妹当年摔碎的蝴蝶玻璃杯残片。钥匙链突然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抬头时,看见一只白蝴蝶正停在对面楼的空调外机上,翅尖的裂痕在朝阳下泛着微光。
他决定去殡仪馆核实骨灰盒编号。储物间管理员在系统中反复核对后,脸色变得凝重:\"萧先生,的骨灰盒三年前就被领走了。\"萧震的心猛地一沉,三年前正是他搬去外地工作的那一年。管理员调出监控录像,画面中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在柜台前签字,领走了刻着\"林小满\"的骨灰盒。萧震盯着男人露出的半截手腕,赫然发现那道暗红色的疤痕——和昨夜车祸女子右臂的疤痕一模一样。
\"您妹妹的骨灰盒现在存放位置是b区203。\"管理员的话让萧震脊背发凉。他快步走向储物柜,却发现203号柜门虚掩着,里面空空如也。地上散落着几片碎纸,凑近一看,竟是病历纸折成的蝴蝶翅膀。他捡起一片翅膀,背面用血写着\"\"。
警局档案室的灰尘呛得人咳嗽,萧震翻着十五年前的车祸卷宗,指尖停在\"驾驶员酒精检测超标\"的鉴定报告上。报告末尾的鉴定人签名让他瞳孔骤缩——\"林小满\"。他想起急救室护士工作牌上的名字,想起殡仪馆储物柜里消失的骨灰盒,想起解剖台上胃部诡异的胎记。档案室的老式吊扇突然停转,他抬头时,看见窗外槐树上停着一只白蝴蝶,翅尖的裂痕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深夜,萧震潜入殡仪馆的遗体冷藏室。金属柜门上的编号让他浑身发冷——b区203,正是空骨灰盒所在的储物柜位置。他颤抖着拉开柜门,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尸袋上的标签写着\"无名女尸\",死亡日期是昨夜车祸发生的时间。他掀开尸袋,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死者脸上,赫然是妹妹小满的容貌。
解剖室的无影灯在记忆深处亮起,萧震想起主刀医生说过的话:\"死者胃部有陈旧性手术疤痕。\"他摸着尸袋上凸起的缝合线,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硬币滚动的声响。转身时,墙角蜷缩着那个林小满护士,她右耳后的红痣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护士的嘴角渗出血丝,用沙哑的嗓音说:\"我们该回家了,哥哥。\"
萧震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旁边的金属柜。尸袋散落一地,他看见\"无名女尸\"的右臂疤痕处,贴着一张泛黄的病历纸,上面写着妹妹的名字。与此同时,殡仪馆的警报声骤然响起,警笛声由远及近。他低头时,发现自己的左耳后不知何时也出现了鲜红的胎记,三瓣叶子的形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