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太平间的电子钟发出机械的\"咔嗒\"声,肃震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这是他在殡仪馆工作的第三个月,却第一次独自面对停尸柜里那具年轻女尸的手指——在蓝白格纹被单下轻轻颤动,像被风吹动的芦苇。
他仰头望着天花板斑驳的霉斑,那些灰绿色的斑点连成一片,仿佛有人用稀释的墨汁泼洒出的抽象画。这栋建于八十年代的砖混结构建筑,墙体裂缝中渗出的潮气让温度计常年停在15c以下。肃震裹紧白大褂,值班室的老式饮水机发出\"咕噜咕噜\"的沸腾声,保温杯里的枸杞茶早已凉透,杯底的红色沉淀物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荧光。
三个月前,导师将他推荐到殡仪馆时,曾用钢笔敲着泛黄的档案袋说:\"这里能让你真正理解生命的重量。\"肃震当时只觉得导师镜片后的目光深不可测。此刻,他盯着监控屏幕里第七排第三个柜子的红外警报,想起入职培训那天,老张头叼着烟卷讲述三十年前溺亡老太太坐起的传闻。老张的右眼总蒙着层灰翳,肃震曾借着给老人泡茶的机会,发现他脖颈处那道月牙形的疤痕,像是被某种尖锐物划过。
23:16的监控画面被夜视模式调成青灰色,陈秋菊的指尖在薄被下划出细微的波浪。肃震调出值班记录:21:00至23:00,除了自己倒茶、上厕所的影像,再无他人进入太平间。他想起殡仪车司机老李的话:\"这姑娘送来时攥着个锈扳手,掰都掰不开,指甲缝里全是机油黑渣。\"此刻那些黑渣在女尸的指缝间泛着金属光泽,与她左手腕方向盘形状的淤痕形成某种呼应。
肃震翻开值班日志,陈秋菊的死亡时间是下午3:07,死因是急性脑溢血。但老李说她在汽修厂拧螺丝时突然晕倒,送到医院时瞳孔已经散了。肃震盯着她微微蜷曲的指尖,那弧度与拧动扳手时的手势惊人相似。走廊尽头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像是老式门锁转动时卡住的摩擦声,监控画面却显示空荡荡的走廊连只耗子都没有。
冷汗顺着脊椎骨往上爬。肃震突然想起上周科长的女儿结婚时,醉醺醺的科长拍着他说:\"小肃,殡仪馆这地方,活得越久越觉得......有些东西不该问就别问。\"此刻对讲机里传来值班科长睡意朦胧的声音,背景却隐约传来金属摩擦的怪响。肃震按下呼叫铃的手在发抖,保温杯的金属外壳在掌心沁出凉意。
监护仪突然飙升的数值让所有人瞳孔收缩。陈秋菊的喉间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咳声,护士长慌乱中打翻的急救箱里,那把锈迹斑斑的扳手正滚在肃震脚边。老周法医用镊子夹起扳手时,发现扳手内侧刻着\"秋菊\"二字,边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又像是某种锈蚀的残留物。肃震注意到陈秋菊苏醒后总将病号服换成沾着油渍的旧工装,袖口磨破处露出缝补过的针脚。
三天后,肃震在住院部见到苏醒的陈秋菊。这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瘦得惊人,却执拗地要把病号服换成打工时的旧工装。那件沾着油渍的工服领口磨得发白,袖口还留着缝补过的痕迹。\"医生说我昏迷了四天?\"她摩挲着右手的茧子,指腹上密密麻麻的裂口还渗着血丝,\"那会儿我好像掉进冰窟窿,拼命想抓住点什么,可手都冻僵了......\"肃震注意到她病房的窗台上摆着个生锈的扳手模型,阳光透过扳手孔洞在地板上投出六边形的光斑。
第二天晨会上,院长宣布陈秋菊苏醒是\"医学奇迹\",但肃震发现会议室的监控在凌晨两点十七分出现了长达五分钟的雪花屏。老张头在散会后拍了拍他肩膀:\"小肃,殡仪馆的摄像头,三十年来坏过七回,每次都是大动静的时候。\"肃震低头时,发现老张头脖颈的疤痕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肃震调出殡仪馆的维修记录,发现三十年前溺亡老太太出事的太平间正是现在这间。档案室的老照片里,老太太入殓时坐起的画面被红墨水涂得模糊,只有她攥着铜锁的右手清晰可见。肃震突然想起老张头总念叨的\"殡仪馆的夜有九分冷,还有一分是留给不肯离去的魂灵\",后腰上的冷汗几乎浸透制服。
当晚肃震再次值班时,发现陈秋菊曾躺过的停尸柜表面凝结着奇怪的冰花,形状酷似扳手。他调出监控回放,发现雪花屏期间,红外感应器显示有不明热源在太平间内移动。老张头叼着烟卷站在他身后:\"殡仪馆的夜,从来不止活人和死人两种东西。\"肃震盯着老张脖颈的疤痕,突然注意到那道伤痕与扳手模型的握柄弧度惊人相似。
一周后,肃震在更衣室撞见科长与院长密谈。院长压低的声音从门缝渗出:\"......必须把那个扳手处理掉,当年老太太就是攥着它坐起来的......\"科长回应的尾音被水声淹没,肃震却看见院长皮鞋上沾着暗红色的污渍,像是某种锈蚀的残留物。他想起陈秋菊扳手内侧的\"秋菊\"二字,突然觉得殡仪馆的寒意从脚心直窜天灵盖。
肃震悄悄借走扳手模型,在解剖室用显微镜观察内侧刻字。那些笔画间竟然夹杂着细小的金属颗粒,在紫光灯下呈现出暗红色荧光——与院长皮鞋上的污渍完全一致。他调出殡仪馆三十年前的档案,发现溺亡老太太的儿子正是现任院长。照片里老太太右手攥着的铜锁,锁孔处残留着与扳手刻字相同的金属颗粒。
三天后的午夜,太平间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肃震冲进停尸间时,陈秋菊的尸体正以惊人的速度腐烂,皮肤表面浮现出暗红色的锈蚀纹路。她的右手死死攥着空气,指尖划出与扳手握柄相同的弧度。老张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三十年前,老太太的儿子为了继承遗产,把锁在停尸柜里的母亲活活冻了三天......\"
肃震看着陈秋菊腐烂的手掌,突然想起她苏醒时指甲缝里的机油黑渣。那些黑色物质此刻在掌心聚成扳手的形状,随着腐烂的加剧逐渐显露金属光泽。院长冲进来时,老张头正用镊子夹起金属化的扳手:\"你看,有些东西死了,可它们的手还攥着不肯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