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漆黑的天幕仿佛倾覆下来,笼罩着大地。然而郑南军营却灯火通明,映得四野如昼。熊熊篝火在军营中燃烧着,星星点点的火光照耀在士兵们疲惫却兴奋的脸上,战后的沉重仿佛一扫而空。
帐篷之间,人影绰绰,兵士们三五成群地围坐在火堆旁,有人撸起袖子大嚼烤肉,有人抱着酒坛豪饮,有人哼起山间小调,一时间欢声笑语、喧嚣热闹。此刻,没有刀光剑影,只有战后的酣畅与荣耀。
“老李,今天你砍倒那贼兵的时候,我在旁边看得清楚,啧啧,那一下砍得真利索,头颅都飞出两丈远啊!”
“哈哈哈,我那一刀叫‘替天行道’,贼兵还没来得及惨叫就成了刀下鬼!”
“那赵统领冲阵的时候也太猛了,我眼看着他一个人把对方三骑撞翻,你说这战神是不是投错胎了?”
“你小子少拍马屁了,来,干了这坛!”
兵士们谈笑风生,脸上的疲惫在酒与火的交融下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的轻松与胜利者的自豪。
而在中央主帐之中,气氛却显得肃然庄重。
主位之上,武阳身披黑金战袍,腰束玉带,肩披兽纹披风,整个人宛如一尊冷峻威严的雕像。他面色沉稳,眉宇之间却透着一股压不住的英气,目光扫过帐内众将,那目光炯炯如炬,宛如一柄利刃,让人不敢轻视。
“诸位!”武阳朗声开口,声音铿锵有力,宛如洪钟在帐内回荡,“此战,我军大获全胜,贺敬已被擒,敌军残兵四散!这是我等首次联手,便取得如此辉煌之果,皆赖诸位将士奋勇,血战沙场!”
话音未落,众人已齐齐起身,齐声高呼:“主公英明!贼兵不足惧!”
赵甲双目炯炯,拍着胸脯:“若无主公英谋,我等怎能破敌?”
严林沉声附和:“此役之策,妙在用心,胜在统筹。”
孙丙则哈哈大笑,举杯道:“若非主公将我等聚集一处,哪有今日之威!来,为主公干杯!”
武阳听着这热烈赞誉,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但神情依旧冷静。他举起酒盏:“诸位,今日我辈能共饮此杯,实属不易。为这份胜利,也为我们的兄弟干杯!”
“干——杯!”
帐中众人举杯痛饮,火光映照在盔甲上,熠熠生辉,一种久违的荣誉感在每个人心头激荡。
武阳转身示意,营外便有人抬来长案,美酒佳肴纷纷摆上,香气扑鼻,酒香四溢。早已等候多时的乐伎也款款入帐,丝竹轻响,舞步飘逸。士气高涨的军士们早已按捺不住,开始高歌畅饮。
席间,武阳起身,命副将竖起一面大旗。
只见锦旗高约丈余,以黑底金边为底,旗帜正中,“靖乱军”三个大字龙飞凤舞,气势如虹。
“靖乱军,乃武家军与靖乱义军之合。”武阳高声道,眼中迸发出凌厉光芒,“我等自今日起,名正言顺为刘蜀平叛!我军所过,乱者必靖,逆者必诛!”
众人齐声振臂高呼:“靖乱军威武!”“护刘蜀安邦!”
夜风吹动,旌旗烈烈,在满天星斗下如火焰跃动,象征着一支崛起的新军正向世人宣告:他们,来了。
与此同时,在数百里外的大营中,谢必安正神色振奋地站在地图前,手中捧着刚刚送来的急报。
“贺敬大败,已被武阳所擒?”谢必安眼中爆出一道精芒,连连点头,大笑出声:“好,好一个武阳!此子果然不凡!看来本帅也该趁势而动,杀潘峰个措手不及,夺下川州!”
他一甩衣袖,对左右喝道:“召诸将,开议!调兵遣将,即刻筹备大军攻打古涪郡!”
帐中顿时动了起来,传令兵鱼贯而出,幕僚聚集于帐前,场面一片繁忙。
然而,在谢必安身侧的低座之上,诸葛长明却并未随众喜色洋溢。他手握羽扇,神情沉思,眉头紧锁,眼中露出一丝不安。
“主公。”诸葛长明轻声开口,却压过了帐中众人喧哗,“此战虽胜,但却有一事,不容忽视。”
谢必安眉头一挑:“哦?诸葛先生何意?”
诸葛长明站起身来,缓步至案前:“据密报,武阳军初时不过三千,而今已聚集兵马四千六百余人,并且此战之后,还俘虏了贺敬残军三千。”
诸葛长明说着顿了顿,望向谢必安,“短时间内聚兵如此之多,此子已成气候。若日后他心生异志,恐成大患。”
谢必安闻言神色微怔,随后仰天大笑:“哈哈哈!诸葛先生过虑了。武阳虽才干出众,但尚年轻,如今兵马仍归我麾下,他若敢妄动,岂不自寻死路?”
诸葛长明没有反驳,只是轻轻扇动手中羽扇,低声自语:“将星初现,非池中物……迟早,要脱缰而去。”
谢必安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当他仍在担忧,便挥手笑道:“先生放心,本帅自会看顾武阳,趁他有用之时,多驱一驱马;若有异心,再斩不迟!”
诸葛长明微微垂眸,不语,手中羽扇缓缓敛起。他知道,谢必安尚未看清那面“靖乱军”旗帜后所隐藏的野心。那面旗,不只是胜利的象征,更是一场野火的起点,一匹野马,已悄然奔腾。
不久谢必安亲自披挂上阵,一袭红甲金盔,神情昂扬,立于帅帐之前,挥手下令:
“传令下去,六万大军,三日内整顿完毕,出发攻打古涪郡,目标——直逼川州!”
军令如山,一道道号角声在晨雾中响起,鸟兽惊飞。整个谢营顿时如洪流倾泻,战马嘶鸣,兵器铿锵,各营将校带队点兵,兵卒们提枪执戈、列队操演,卷起阵阵黄尘。
帅帐之中,谢必安负手而立,目光如炬地望着远方。左右幕僚纷纷上前劝道:
“主公,是否再观其变?如今潘峰虽强,但川州易守难攻,若贸然进兵,恐伤元气。”
谢必安却一挥手,冷笑道:“贺敬一战折兵丢将,此时不打,更待何时?且看武阳那小子如何翻江倒海,若他真能逼得傅恒大怒,岂非正好牵制大潘主力?我再从前突击,川州指日可得!”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佩服。谢必安的算盘打得极精,不仅借武阳之力削弱敌军,还能借机扩张地盘,可谓一箭双雕。
夜已深,巴镇的天空被乌云遮蔽,连月光都难窥其容。军营四周虽设有火炬,但在这沉闷的夜色下,仍显阴沉寂寥。
帅帐内灯火通明,傅恒身披华丽金甲,正倚在太师椅上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玉佩,神情懒散,眉宇间自带一股骄横之气。帐中奏乐声低沉,几名歌姬轻歌曼舞,香风扑面,酒香四溢。
“来,把这杯酒倒满,本帅今日心情颇好。”他眯着眼,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那谢必安再强,也不过纸老虎。至于那个什么武阳,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哪来翻天的本事。”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名亲卫匆匆闯入,神色慌张,单膝跪地,高声急报:
“启禀大将军——贺敬……贺敬败了!郑南之战,贺敬六千兵马全军溃败,贺敬本人已被生擒!擒拿之人……正是武阳!”
“什么?!”傅恒手中玉佩应声而落,“啪”的一声摔在地毯上滚了几圈。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瞳孔猛缩,脸色在刹那间变得苍白。他霍然起身,披风一卷,踱步如风。
“你说谁?”他猛地抓住亲卫的肩膀,力道之大竟让那亲卫低呼出声。
“是……是武阳,亲自率军,于郑南设伏,诱敌深入,一战击溃我军,擒拿贺敬将军。”
“胡说八道!”傅恒怒吼,猛然一掌将旁边的玉案掀翻,案上酒壶杯盏纷纷摔地,“贺敬统兵六千,怎会被一个新兵蛋子击溃?!他是蠢了吗?!”
亲卫吓得连连磕头:“属下所言句句属实,属下亲查军报,确已证实——”
傅恒双目赤红,整个人几乎要喷出火来。他胸膛剧烈起伏,心中震怒交加,一股强烈的羞辱感如火山爆发。
“这武阳……这个小杂种!”他咬牙切齿地怒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狗屁!我倒要看看他能嚣张到几时!”
他缓步走向帅帐正中那幅川州地图,手指猛地点在郑南所在位置,咬牙道:“立刻传令,调集全军!本将军要亲自统兵出征,先灭了这所谓的靖乱军!我要将武阳——碎尸万段!”
“诺!”亲卫领命而去。
一时间,整个巴镇军营为之震动,号角隐隐,火光如龙,兵马整备的声音响彻夜空,一场风暴即将降临。
——
而在千里之外的郑南军营,却是另一番景象。
庆功宴的喧嚣方才退去,大帐内仍残留着酒香。武阳静坐于案前,眼神深邃,面前摊开的,是此次战斗的详细战报。
严林肃立一旁,低声说道:“主公,贺敬虽败,但我军也折损不少。阵亡八百四十六人,重伤者逾千。”
武阳微微点头,叹息一声:“若不是有轻甲赤军与佯败之计,这一仗,恐怕要付出两倍的代价。”
他神情庄重,缓缓起身,踱步至营帐一角,看向那面刚刚竖立起来的旌旗。
此时,一名士卒进帐,躬身道:“主公,三千俘虏已整编完毕,静候发落。”
武阳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抹冷静与果决:“是时候了。”
——
次日清晨,晨曦初照,天边泛出鱼肚白。
三千名俘虏,被整齐列队于中军营场。他们多是昨夜战败之将,身披破甲,神情或怨、或惧、或迷惘。
武阳穿一袭青铜战甲,腰佩龙纹剑,缓步走上高台,眼神沉稳、气势如山。
他望着台下,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清晨雾气,字字铿锵:“你们,是潘峰、傅恒麾下败兵。有人会说你们是废物、是叛徒,是乌合之众。”
“但我不这样看。”武阳顿了顿,语气陡然沉重:“我知道,你们之中不少人是被逼参军,被迫为伍。你们未必愿为傅恒、潘峰那等荒淫无道之人效力。你们心中也有正义,也有怜悯,也曾恨过那些劫掠百姓的命令!”
他目光如刀,一一扫过众人:“今日,我武阳给你们一个机会——从今日起,愿意随我靖乱平叛,守护百姓者,留。愿意离去者,我不强留,我亲自发还盘缠干粮,你们走你们的路。”
“但!留下的,从此必须严守军规,违令者——斩!”
他拔出战剑,寒光一闪,斩落脚下一块青砖,语气坚定如山:“留下者,我视为兄弟;离去者,我亦不追,不辱不逼。”
台下一片寂静,仿佛所有人都被这番话击中心底。忽然,一人跪地高呼:“我李长风,愿随主公靖乱平叛,绝不再为奸贼卖命!”
接着,第二人、第三人接连跪地,声声如雷:“我愿留——誓死效忠靖乱军!”
“主公有大义,我等岂敢不归!”不足半个时辰,两千六百余人相继跪下,愿投靖乱军麾下。
武阳挥手:“起。”随后,令兵卒将这些人重新编入军队。
至于其余四百余人,武阳也未动怒。他命人发下干粮、银两,亲自送出营门。
那四百人之中,有人离去时频频回头,有人眼眶泛红,更有一老兵朝武阳一拱手,肃声道:“若有一日主公入大潘,我必归来效命!”
武阳负手而立,未语,只是微微颔首。
他知道,这一日,靖乱军不只是打赢了一场仗,更赢得了这些俘虏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