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墟,钟神宫,一块碧绿通透的玉佩安安静静地躺在书案上,风声萧瑟,吹起窗边之人的一头银丝。
面带银制面具之人脚步停在门口,瞧见里面之人,目光落在书案上那晶莹的玉佩之上,上面绣着的是一只展翅翱翔的凤凰。
他蹙了蹙额,被遮掩的面容只看见半边扬起的唇角,脚步轻缓地走了进去。
“楼外楼外又是楼,锁中无芯独自愁,凭栏远眺天下事,才知心怀在手中。殿下心里还是念着她的吧。不然怎会轻易就答应了沈流云的合盟,明明知道此事之中的凶险。”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站在窗前的银发男子低声一笑,窗棂上的青纱帷帘高高挽起,面前是天际被雨幕掩映着的墨色山峦,以及宫墙之外的繁华之景。
“江水淙淙花满树,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场动荡也该有个结束的时候了,我一直逃避,不过是不想承认当年她对我的抛弃,但是究其原因,也不能全然怪她吧。”
若雷晏从袖中取出一根修长玉箫,对着这无边绵绵细雨,放在唇边,一道低沉的乐声而起,风雨渐起,雨水从外面洒落进来,他们仿佛是坐在山水之间,在乐曲与落雨的交融声中,忘记今夕何夕。
曲至高潮,乌云压境,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窗外一把模糊的油纸伞从他的眼角处幽幽而来,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乐曲渐渐低迷,婉转,油纸伞下的身影更为清晰了。
“宫主殿下果真是好才情,让我等今日也满了次耳福。”
入耳声夹杂男子儒雅的声音,若雷晏缓缓放下手中玉箫,唇角勾起浅浅笑意,“能入净梵先生青眼看来我还是宝刀未老啊。”
目光穿过层层雾水,落在窗棂之前止步在青石板上的白衣男子身上。
“既然来了,便好好坐坐才是,今日新到的雪塔山茶,先生来品一品如何?”
“承蒙殿下邀请实在是净梵的福气,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况且今日本就是来找殿下弈棋的,昨日的棋局还未分个上下呢。”净梵身在伞在朝着窗棂之内的若雷晏微微侧礼。
“云间,吩咐下人准备好茶炉和清泉水,本座要亲自烹茶。”若雷晏脸庞带着笑意,兴致大起。
被点名的正是遮住半边脸颊的楚云间,听到若雷晏的吩咐,转身离去,正好看到屋檐下摸摸收伞的净梵。
抬眸看去,雨雾下的净梵穿着一身棉白色的长衫,上面浅浅勾勒出几枝淡青色的竹叶,冲着自己懒懒一笑,眼眸微眯。
“见过净梵先生。”他被这人看的有些拘束,淡淡托手,别过头去。
一颗冰冷的心上下浮动的频率加快了许多,不过是被他看了一眼,怎么觉得整个人都暴露在他面前了,自己明明还带着面具。
伸手抚上右边玲珑雕刻的面具,侧过身子又朝着身后那人瞧了一眼,却见那人正好看向这边,收回眸子,仓皇逃去。
“呵。”净梵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将沾满雨水的油纸伞稳稳地放在屋檐之下,门边一角。唇角噙着浅浅疏离的笑容,带着湿气,走了进去。
“净梵见过宫主殿下。”长长至腰的墨发沾了些雨雾更显朦胧,一双带着水雾的浅灰色眸子带着优雅别致。
压着嗓音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净梵脸上带着些歉意的笑。
“净梵先生可是被这雨天染了风寒?南方冬天本就多雨,先生不过才来了短短几十年,不能适应也是正常的。”若雷晏浅浅抬眸。
“不过是旧疾罢了,和这延绵无边的南方之雨全然无关,净梵倒是觉得这细雨倒带着些凡间江南女子的柔情呢。”
“旧疾?净梵先生乃是当世医圣,妙手回春,居然会有旧疾缠身。”若雷晏听闻此言,略有疑惑,带着微微讶然的语气。
净梵的一双浅灰色眸子中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目光凝固,像是在沉浸往事。
“所谓医者不能自医,况且这旧疾还是我不曾成为灵医之前的往事,跟了我这些许年,倒是每到昏暗天气便提醒着我呢。”
“今日倒是无事?既然提到了,先生倒也可以追忆往事,本座也很想听听先生的故事呢。”
把玩着手中玉箫上垂荡着的细细长流苏兰穗儿,目光打量着净梵的眼眸。
这人自从被自己请来灵墟,虽说凭一双圣手倒是救治了无数的人,上至各大家族,下至平民散修,无一不受过他的默默恩惠,却不要虚名,不要钱财,甚至连灵丹,灵器都不曾接受,饶是自己也从未能探查到此人的虚实。
要不就是修为浅薄,要不就是个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
无欲无求,他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若是殿下想听,净梵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净梵双眸落在殿外簌簌的阴雨上,正好楚云间领着一众侍女手拿茶具走了进来。
他只是朝着走来之人懒懒一笑,细长的眉梢像极了这无边的雨丝,不似男子的剑眉,却带着一股子阴柔之气。
“那时净梵还不到五岁,跟随父亲住在万象森林的外面小村落中,而父亲不过是个从凡界升上来的小小散修而已,到了这里并未家族傍身,本身天资不甚聪颖,只得和一位原住村民结为伴侣,才有了我。”
若雷晏手法娴熟的将清香的茶叶放入茶壶,轻轻倒入清泉水,一遍遍的煮着,“先生继续,待故事完了,这茶便好了。”
“我一生下来父亲便发现如母亲一般身上并无元力波动,到了年纪居然连元力都不曾觉醒,父亲便总日酗酒对我也是万般嫌弃,村子不远处便是广阔幽暗的森林,人们总说,里面住着强大的妖兽,一旦进去,非死即伤,除了强者,从未有人踏足过那里。”
说到这里,若雷晏手上的山茶已经过了几滚,整座大殿都散发出幽幽的茶香,沁人心脾。
“我心想,不过是一死而已,如果能感受到那些妖兽的存在,此生也不算白过了。那一日,我准备了不少的食物,趁着父亲沉睡之时,摸着黑踏入了那令大家毛骨悚然的森林。纵然是暗夜,森林里面却比暗夜更为幽暗,行走途中,我并未遇到主动挑衅的妖兽,反倒都很是温顺,知道我无意走进了一个洞穴之中。”
说到这里,他眸子落在若雷晏不停的手指上,落入了沉寂。
“然后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