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尔朱兆做了个怪梦。
梦中,死去的元徽阴森森地站在他面前,冷笑着说:“我的金子藏在寇祖仁家,足足二百斤。
还有一百匹好马,都归你了。”
尔朱兆惊醒,心里直犯嘀咕:“人都死了,鬼还这么狡猾,活着的时候更不用说了!”
他立刻派兵包围了寇祖仁的宅子。
祖仁被抓时,脸色煞白,知道瞒不住了,只好老实交代:“我……我确实拿了元徽的财物,可没那么多啊!”
尔朱兆瞪着眼问:“多少?”
“黄金三十斤,马三十四匹……”
祖仁声音发抖。
尔朱兆一拍桌子:“放屁!
梦里明明说二百斤金,一百匹马!
你敢骗我?”
祖仁跪地磕头:“大人明鉴,我真的只有这些啊!”
尔朱兆哪里肯信?
他狞笑着下令:“给我吊起来打!”
士兵们把祖仁拖到树下,绳子勒紧脖子,双脚绑上大石头。
鞭子抽得皮开肉绽,祖仁惨叫连连,最终气绝身亡。
唉,寇祖仁当初为了富贵,害死元徽,哪想到自己会死得更惨?
贪心害人,终究逃不过报应。
尔朱世隆听说尔朱兆已经得手,立刻赶到了洛阳。
他一进城,就看见尔朱兆手握剑柄,怒目圆睁,劈头便问:“叔父在朝中待了这么久,耳目众多,怎么竟让天柱将军尔朱荣遭此大祸!”
世隆一听,脸色大变,连忙跪下谢罪:“是我疏忽,未能及时察觉,请将军恕罪!”
尔朱兆冷哼一声,这才稍稍收敛怒意。
尔朱世隆暗自松了口气,心想总算逃过一劫。
这时,尔朱仲远也从滑台赶到洛阳。
三人刚聚首,忽然传来急报——河西叛军首领纥豆陵步蕃打着魏主的旗号,声称奉密诏讨伐尔朱兆,正向秀容逼近。
尔朱兆一听,拍案而起:“区区贼寇,也敢猖狂!”
尔朱世隆劝道:“洛阳不可无人坐镇,不如由我留下,将军速回晋阳平叛。”
尔朱兆点头:“好,洛阳就交给你们了。”
说完,他带着魏主元子攸匆匆北上。
晋州刺史高欢得知消息,立刻率骑兵拦截,可惜晚了一步。
他连忙写信给尔朱兆,劝道:“天子乃天下共主,若加害于他,只会招致骂名,望将军三思!”
尔朱兆看完信,冷笑一声,随手撕碎:“高欢多管闲事!”
他毫不理会,径直将魏主押到三级佛寺,下令缢死。
可怜元子攸年仅二十四岁,就这样惨死。
两年后,魏主元修在太昌元年追谥他为孝庄皇帝,庙号敬宗。
陈留王宽曾跟随魏主北行,结果被尔朱兆杀害。
尔朱兆这个人,心狠手辣,但凡对他有威胁的,他一个都不放过。
此时,步蕃率军进犯,尔朱兆亲自带兵迎敌,却在秀容一带连吃败仗。
他急了,赶紧派人去晋州,向刺史高欢求援。
高欢接到消息,嘴上答应,行动却慢吞吞的。
他故意拖延,直到尔朱兆再三催促,才慢悠悠地带兵赶到平乐。
步蕃正乘胜追击,高欢便对尔朱兆说:“王上,您在后压阵,我当前锋。”
两军交战于石鼓山,高欢指挥得当,大破步蕃军队,步蕃本人也被斩杀。
尔朱兆大喜,拍着高欢的肩膀道:“高公真乃猛将!今日起,你我结为兄弟!”
当晚,尔朱兆设宴庆功,两人推杯换盏,看似亲如手足。
可高欢心里清楚,尔朱兆此人喜怒无常,今日称兄道弟,明日可能就翻脸杀人。
酒过三巡,尔朱兆忽然皱眉道:“高公,六镇余党仍在作乱,你可有良策?”
高欢微微一笑,道:“六镇叛军杀不尽,不如选个心腹统领他们。
若再叛乱,就拿统帅问罪,自然无人敢生事。”
尔朱兆眼睛一亮:“妙计!可谁能担此重任?”
这时,一旁的贺拔允插嘴道:“我看高公最合适!”
话音未落,高欢猛地一拳砸过去,贺拔允猝不及防,嘴唇破裂,一颗牙直接被打飞。
众人惊愕,高欢却厉声道:“天下大事,全凭王上定夺,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妄言?”
他转头对尔朱兆拱手:“此人胡言乱语,请王上立刻杀了他!”
尔朱兆哈哈大笑,摆手道:“高公何必动怒?
贺拔允说得对,六镇兵权,非你莫属!”
高欢故作推辞:“王上,臣不敢当……”
尔朱兆拍拍他的肩,笑道:“你我兄弟,不必客气!”
他心里得意,觉得高欢忠心耿耿,值得信任。
可他哪里知道,高欢这一拳、这一推辞,全是演戏。
酒席散尽,尔朱兆已醉倒在座上,鼾声如雷。
高欢望着他,心里盘算:“等他酒醒,万一反悔,可就麻烦了。”
他立刻起身,走到帐外,对众人高声宣布:“尔朱将军已命我统领州镇兵马,明日汾东集合,听我号令!”
军士们一听,纷纷议论。
有人低声说:“跟着高将军,总比跟着那个暴脾气的尔朱兆强。”
另一人点头:“是啊,他待兵如子,咱们去投他!”
高欢见人心归附,心中暗喜,又趁热打铁,向尔朱兆请求:“将军,并州、肆州的降户缺粮,不如让他们迁到山东就食?”
尔朱兆醉醺醺地挥手:“行!你安排就是。”
这时,长史慕容绍宗急忙上前阻拦:“不可!万万不可!”
尔朱兆眯着眼:“怎么?”
绍宗压低声音:“如今天下大乱,人心难测。
高欢雄才大略,若再让他手握重兵,岂不是放虎归山?
他日必成祸患!”
尔朱兆不以为然,哈哈一笑:“我和他有香火之盟,誓同生死,你多虑了!”
绍宗急得跺脚:“亲兄弟尚且不可全信,何况区区香火誓言?”
尔朱兆脸色一沉,拍案怒喝:“你竟敢挑拨离间?”
他大手一挥,“来人!把这厮关进大牢!”
左右侍卫不敢违抗,只得架起绍宗。
绍宗挣扎着喊道:“将军!你会后悔的!”
尔朱兆充耳不闻,转头对高欢笑道:“别理他,你快去准备吧!”
高欢拱手应下,心里却想:“此人果然鲁莽,不足为虑。”
就这样,尔朱兆稀里糊涂地放走了高欢,还自以为掌控全局。
殊不知,这一放,便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他全然是个莽夫,只顾催促高欢上路,哪还管什么长远之计?
高欢从晋阳出兵,经过滏口时,正巧碰上尔朱荣的妻子从洛阳返回。
她带着三百匹骏马,队伍浩浩荡荡,马儿毛色油亮,一看就是上等战马。
高欢眼睛一亮,心想:“这些好马,可不能错过!”
他立刻挥手,命令士兵上前拦截。
“把马留下!”士兵们喝道。
尔朱荣的妻子哪敢反抗?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良马被抢走,换来的却是一群瘦弱的老马。
她心中愤恨,却只能忍气吞声,匆匆进城向尔朱兆报告。
尔朱兆一听,又惊又疑:“高欢竟敢如此大胆?”
他赶紧释放了被关押的慕容绍宗,找他商议对策。
绍宗冷笑道:“高欢还没走远,现在追还来得及!”
尔朱兆一听有理,立刻带兵追赶。
到了襄垣,漳水暴涨,桥梁被冲垮,高欢的军队被隔在对岸。
尔朱兆隔水大喊:“高欢!你为何夺我马匹?”
高欢站在岸边,恭敬行礼,高声道:“借马只是为了防备山东盗贼,绝无二心!
大王听信谗言来追,我高欢死不足惜,只怕部下寒心,就此叛离!”
尔朱兆听了,心中犹豫。
他纵马渡水,来到高欢帐前,拔出佩刀,递给高欢,伸着脖子说:“若你真心,就砍我一刀!”
高欢见状,放声大哭:“自从天柱将军尔朱荣去世,我高欢还能依靠谁?
只愿大王长命百岁,我们同心协力,共谋大业!
为何今日说出这样的话?”
尔朱兆被他的眼泪打动,丢下刀,叹道:“是我多疑了。”
当晚,尔朱兆命人宰杀白马,与高欢歃血为盟,两人饮酒畅谈,看似冰释前嫌。
夜深人静时,高欢的部将尉景悄悄靠近,低声道:“现在正是杀尔朱兆的好机会!”
高欢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低声警告:“不可!杀了他,他的党羽必会疯狂报复,我们寡不敌众!”
尉景不甘心:“难道就这样放过他?”
高欢冷笑:“尔朱兆有勇无谋,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急什么?”
尉景这才作罢。
天刚亮,尔朱兆渡过黄河回到军营,又派人召高欢来谈。
高欢骑上马准备出发,长史孙腾却一把拉住他的衣角。
高欢心领神会,便找了个借口推辞不去。
尔朱兆隔着河水怒骂:“高欢!你为何失信?”
高欢充耳不闻,连回应都懒得给。
尔朱兆气得直跺脚,却拿他没办法,只好悻悻地返回晋阳。
此时,洛阳城里,尔朱世隆正忙着整顿秩序。
他镇压盗贼,疏通商路,勉强维持着这座摇摇欲坠的都城。
尔朱天光赶来见他,两人一碰头,就聊起了新立的皇帝元晔。
“元晔不得人心,不如另立一位近支宗室。”
尔朱天光直言不讳。
尔朱世隆点点头:“可立谁呢?”
这时,郎中薛孝通插话道:“广陵王如何?
他出身皇族,素有贤名,只是这些年沉默寡言,深藏不露。若奉他为主,必能服众!”
尔朱天光眼睛一亮,转头对尔朱世隆道:“广陵王多年不语,莫非真是个哑巴?”
尔朱世隆皱眉:“不如试试他。”
于是,尔朱天光派尔朱彦伯去试探。
彦伯见到广陵王,恭敬道:“殿下,天下纷乱,您可有良策?”
广陵王微微一笑,缓缓道:“天何言哉?”
彦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原来广陵王并非不能言,而是韬光养晦!
他匆匆赶回禀报:“殿下不仅会说话,还深藏智慧!”
尔朱世隆大喜,拍案道:“好!就改立广陵王!”
究竟广陵王是谁?
他单名一个“恭”字,正是孝文帝元宏的侄儿,广陵王元羽的嗣子。
当年元爰专权,广陵王元恭怕惹祸上身,便躲进了龙华寺。
他假装生病,闭门谢客,不与外人来往。
到了永安年间,京城突然流传起一个谣言,说龙华寺里有“天子气”。
当时的皇帝元子攸一听,立刻派人去监视他。
可查来查去,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元恭这才逃过一劫。
世事难料,没过多久,尔朱世隆等人密谋废立皇帝。
他们商量好了,却各怀心思。
尔朱天光直接跑回雍州,摆明了不想掺和后续的麻烦。
这时,长广王元晔正好来到邙山南边,准备进京即位。
尔朱世隆急了,赶紧派泰山太守窦瑗去见他。
窦瑗一见面就开门见山:“王爷,天意人心都向着广陵王,您不如学尧舜禅让,免得夜长梦多。”
元晔一听,脸色大变,支支吾吾道:“这……这未免太突然了吧?”
窦瑗冷笑一声,直接掏出禅位诏书,往他面前一递:“王爷,请用印吧。”
元晔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盖了印。
窦瑗拿到诏书,立刻跑去见广陵王元恭。
元恭倒是谨慎,连上三道奏表,推辞不受。
可文武百官早已备好车驾,恭恭敬敬地请他入宫。
“殿下,天下归心,您就别再推辞了。”大臣们纷纷劝道。
元恭叹了口气,终于点头:“既然如此,我便勉为其难。”
就这样,他入宫登基,改年号为“普泰”,史称节闵帝。
黄门侍郎邢子才奉命起草赦文。
写到太原王尔朱荣冤死一事时,魏主元恭突然拍案而起:“永安王诛杀权臣,何错之有?
不过是天意未定,才遭此横祸罢了!”
他说的“永安王”正是被尔朱荣拥立的孝庄帝元子攸。
邢子才战战兢兢地问:“陛下,那赦文该如何修改?”
元恭夺过毛笔:“朕亲自来写!”
他大笔一挥,直接把尔朱荣的死因一笔带过。
说来也怪,这位沉默八年的皇帝突然开口说话,满朝文武都惊呆了。
要知道元恭自从被尔朱荣立为傀儡皇帝后,整整八年不发一言,人人都以为他是个哑巴。
如今这一开口,不仅条理分明,还颇有明君风范,朝野上下顿时议论纷纷。
“陛下圣明!”
大臣们纷纷跪拜。
百姓们更是奔走相告:“咱们终于盼来个明白人!”
有老臣私下议论:“听说陛下这些年闭门读书,看来是真有学问。”
另一个附和道:“可不是嘛,这一开口就显出真本事了。”
元恭接着大封功臣:把长广王元晔降为东海王;
乐平王尔朱世隆、颍川王尔朱兆等人,都维持元晔在位时的封号。
最让人意外的是,他给高欢连升六级,从车骑将军直接封为大将军。
说起高欢,就不得不提斛斯椿这个墙头草。
他原本是东徐州刺史,靠着巴结尔朱荣起家。
尔朱荣被杀时,他吓得连夜逃往南方,投靠汝南王元悦。
当时有人劝元悦:“此人反复无常,不可重用。”
元悦却笑道:“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弃,有何可虑?”
果然,等尔朱家族重新得势,斛斯椿又屁颠屁颠地跑回北方。
说来也怪,这样左右摇摆的人,居然还能官复原职,继续当他的将军。
世事就是这般讽刺:忠臣未必得善终,小人总能混得风生水起。
元恭虽然想做个明君,但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有百姓在茶余饭后议论:“听说斛斯将军又要升官了?”
“嗨,这种人啊,就像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倒。”
\"相国晋王?九锡之礼?这还不够!\"
尔朱世隆拍案而起,眼中闪着贪婪的光。
他环视满朝文武,声音陡然提高:\"我兄长尔朱荣的功绩,难道不配在太庙享受祭祀吗?”
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这时,司直刘季明挺身而出:“下官有话要说!”
他声音清朗,字字铿锵:“若配享世宗皇帝庙,尔朱荣当时寸功未立;
若配享孝明皇帝庙,他可是亲手害死了皇帝生母胡太后;
若配享先帝庙,他最后又背叛了孝庄帝...”
“住口!”
尔朱世隆勃然大怒,一把抽出佩剑:“刘季明,你活腻了吗?”
季明面不改色,反而上前一步:“下官身为议政之首,理当据实直谏。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挺直的脊背像一柄出鞘的剑。
尔朱世隆的剑尖颤抖着,最终“锵”地一声归鞘。
他咬牙切齿道:“好,那就配享高祖庙!”这分明是赌气的决定——高祖孝文帝去世已近三十年,与尔朱荣八竿子打不着。
退朝后,尔朱世隆仍不死心。
他指着首阳山方向对亲信说:“在那儿给兄长立庙,就用周公庙旧址!”
工匠们日夜赶工,新庙很快落成。
谁知当晚一场大火,将庙宇烧得干干净净。
百姓们窃窃私语:“连火神都看不下去了...”
此时北方又起风波。
尔朱兆怒气冲冲地对部下说:“废立皇帝这等大事,居然不跟我商量!”
他调集兵马就要杀向洛阳。
尔朱世隆急得团团转,连忙派彦伯前去安抚。
彦伯快马加鞭赶到晋阳,赔着笑脸道:“兆将军息怒,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
尔朱兆冷笑打断,“那废立天子时怎么不想着是一家人?”
彦伯好说歹说,最后搬出已故的尔朱荣才勉强平息事态。
但裂痕已经产生,尔朱氏的内讧就此埋下祸根。
这场权力游戏才刚刚开始。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