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颢从轘辕关南逃,一路奔至临颍。
此时他身边只剩零星几个随从,狼狈不堪。
临颍县的小卒江丰远远望见,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他上前拦住元颢,故作恭敬道:“殿下远来辛苦,不如到寒舍歇息片刻?”
元颢早已精疲力竭,见有人收留,不疑有他,点头道:“好,带路。”
谁知一进门,江丰脸色骤变,猛地抽刀砍向元颢。
元颢大惊,还未来得及反抗,便已身首异处。
江丰提着血淋淋的首级,冷笑道:“乱臣贼子,死不足惜!”
消息很快传到洛阳。魏主子攸早已抵达北邙山,正由中军大都督杨津清扫宫禁,召集百官迎驾。
众臣跪伏在地,涕泪横流:“臣等无能,致使逆贼猖獗,请陛下治罪!”
子攸摆摆手,淡淡道:“诸位忠心可鉴,何罪之有?”
他随即入主华林园,颁布大赦令,并大肆封赏功臣。
尔朱荣加封天柱大将军,尔朱兆为车骑大将军,元天穆升任太宰。
北归将士及随驾文武,皆官升五级。
宫中放出三百名宫女,又赐下数万匹绸缎,按功行赏。
朝堂之上,临淮王元彧战战兢兢地跪伏请罪:“臣曾依附逆贼,罪该万死!”
子攸微微一笑:“乱世之中,身不由己,朕不追究。”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坦然面对新朝。
安丰王元延明站在府中,脸色阴晴不定。
妻子低声问:“王爷,我们该怎么办?”
他长叹一声:“元颢已死,我若留在洛阳,迟早被人清算。”
妻子急道:“那……我们逃?”
元延明咬牙点头:“对,逃!去梁朝!”
当夜,他带着妻儿悄然离京,一路南奔。
可惜,流亡的日子并不好过。
没过几年,元延明便病死在江南,再也没能回到故土。
尔朱荣在洛阳待了几天,便启程返回晋阳。
临走前,他做了两件事:一是派都督贺拔胜镇守中山,二是命令统军侯渊剿灭葛荣的余党韩楼。
转眼到了第二年,关中一带又闹起了匪患。
万俟丑奴横行霸道,百姓苦不堪言。
此时,他正率兵攻打岐州,还派手下大将尉迟菩萨从武功南渡渭水,一路攻城略地。
贺拔岳接到军报,立刻带着一千轻骑,日夜兼程赶去救援。
可等他到了岐州,尉迟菩萨已经攻下城栅,收兵回营。
贺拔岳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对手下将士说道:“这尉迟菩萨狂妄自大,我们得引他上钩。”
于是,他亲自带兵到敌营前挑战,故意露出破绽。
尉迟菩萨果然中计,冷笑道:“区区千骑,也敢来送死?”
他率轻骑追击,一路追到渭南。
贺拔岳早已在山间设下埋伏。
见敌军进入包围圈,他一声令下:“放箭!”
伏兵四起,箭如雨下。
尉迟菩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生擒活捉。
士兵们押着他来到贺拔岳面前。
贺拔岳打量着他,讥讽道:“名字叫‘菩萨’,怎么一点神力都没有?”
尉迟菩萨脸色铁青,无言以对。
此战大胜,降卒上万,关中匪患终于平定。
丑奴听说大将菩萨兵败被杀,心里一凉,赶紧带兵退守安定城。
另一边,贺拔岳和尔朱天光的军队在岐州会合,故意放出风声:“夏天快到了,天气太热,不适合打仗,等秋凉了再进军。”
丑奴信以为真,对手下说:“既然他们不打了,咱们也歇歇。”
于是解散士兵,让他们回家种地,只在险要处留了些哨卡防守。
谁知尔朱天光、贺拔岳和侯莫陈悦三位都督,趁着夜色突然发兵,一举攻破大营。
他们抓了不少俘虏,却一个不杀,全放了回去。
其他哨卡的守军听说主寨已破,纷纷投降。
天光率军长驱直入,直奔安定城。
丑奴这才慌了神,手下兵散将逃,哪还有人守城?
他只好弃城逃跑。贺拔岳带兵紧追不舍,一直追到平凉,把丑奴团团围住。
这时,副将侯莫陈崇大喝一声:“让我来!”
他单枪匹马冲进敌阵,直取丑奴。
两人交手不到三个回合,丑奴就被他一把拽下马,活捉了。
侯莫陈崇高举丑奴,大喊:“贼首已擒,投降不杀!”
敌军顿时溃散。
天光乘胜进军高平。
萧宝夤是丑奴的太傅,还想负隅顽抗。
天光把丑奴押到城下,对守军喊话:“你们的主子都抓了,还守什么?投降吧!”
守军一看,果然纷纷丢下武器,打开城门,把萧宝夤绑了送出来。
关中就此平定。
丑奴和萧宝夤被押送到都城,绑在阊阖门外示众三天。
最终,萧宝夤被赐死,丑奴被斩首。
宇文泰的崛起与尔朱荣的专权
宇文泰曾随军讨伐元颢,立下战功,被封为宁都子。
后来,他又跟随贺拔岳入关,平定了万俟丑奴的叛乱。
魏主元子攸赏识他的才能,提拔他为征西将军,兼管原州事务。
宇文泰治理关陇一带,对待百姓宽厚仁慈。
百姓们感激不已,私下议论道:“要是早点遇到宇文大人,我们怎么会跟着造反呢?”
这番话,无意中为日后北周的建立埋下了伏笔。
然而,朝廷的局势却并不平静。
尔朱荣屡次平定叛乱,功劳越来越大,权势也日益膨胀。
他虽然驻守在外,却能遥控朝政,甚至在宫廷内外安插亲信,监视魏主的一举一动。
魏主元子攸并非昏庸之辈,他勤于政务,一心想整顿朝纲。
一天,他与吏部尚书李神隽商议改革选官制度。
恰在此时,尔朱荣推荐了一个人担任曲阳县令。
但此人资历不足,被李神隽驳回。
尔朱荣得知后,勃然大怒,直接绕过朝廷,擅自调换了人选。
李神隽又惊又怕,只得主动请辞。
尔朱荣趁机安排堂弟尔朱世隆代理吏部,进一步掌控朝政。
随后,尔朱荣又提出一项计划——调派北方武将镇守河南各州,以巩固自己的势力。
魏主深知此举会加强尔朱荣的兵权,坚决不肯答应。
太宰元天穆奉命出镇并州,临行前,他特意去见了尔朱荣。
“天柱大将军立下大功,位居宰相,若想更换天下官吏,陛下也不该拒绝。”
天穆对尔朱荣说道,“何况只是调动几个州官,陛下为何不答应?”
尔朱荣冷笑一声:“陛下怎么说?”
天穆叹了口气:“陛下说,若天柱不把自己当臣子,他自然得听您的;
可若还认自己是臣子,怎能随意任免百官?”
尔朱荣听完,脸色阴沉。他握紧拳头,心中愤恨难平。
与此同时,宫中也不安宁。
尔朱皇后性情善妒,稍有不满,便对魏主发怒:“天子是我家立的,凭什么独断专行?
我父亲当初就该自己登基!”
魏主冷冷回道:“若你父亲真做了皇帝,你不过是个公主,哪还能统领六宫?”
尔朱世隆也心怀不满,私下抱怨:“兄长若早登帝位,我何至于连个王爵都捞不到?”
魏主内外交困,既要应付权臣,又要忍受皇后的跋扈,整日郁郁寡欢。
城阳王元徽的王妃是魏主的表妹,侍中李彧则是魏主的姐夫。
这两人仗着皇亲身份,深得魏主信任。
一日,元徽对魏主进言:“陛下,尔朱荣权势滔天,若不早除,必成大患!”
李彧也附和道:“是啊,他表面恭敬,实则野心勃勃,不可不防。”
魏主沉默良久,终于点头:“朕何尝不想?
只是他手握兵权,稍有不慎,反受其害。”
侍中杨侃、胶东侯李侃曦、仆射元罗等人也参与密谋,商议如何除掉尔朱荣。
然而,尔朱荣并非毫无察觉。
他酷爱打猎,无论寒暑,从不间断。
每次狩猎归来,他都会画一幅《缚虎图》献给魏主,并附上奏章:
“臣不忘武功,日夜练兵,只为替陛下扫平北方胡人,南下统一江淮。”
他还特意提到:“参军许周曾劝臣受九锡之礼,但臣自认功绩不足,已将他斥退。”
魏主看完奏章,心中冷笑:“表面谦逊,实则傲慢至极。”
但他仍提笔批复,言辞恳切:“爱卿忠心为国,朕心甚慰。”
其实这不过是虚与委蛇,以假应假罢了。
会尔朱后怀孕九个月,眼看就要生产。
尔朱荣上表请求入朝,想趁机探望女儿。
洛阳城里,城阳王元徽等人暗中商议:“若尔朱荣真敢进宫,正好埋伏刀斧手,一刀结果了他!”
可李侃曦却摇头:“尔朱荣狡猾,必有防备。
不如先杀他的党羽,再派兵抵挡。”
两种意见争执不下,魏主元子攸犹豫不决。
然而,密谋的消息却悄悄传开了。
中书侍郎邢子才等人怕受牵连,纷纷逃出洛阳。
尔朱世隆也听到了风声。
他眼珠一转,写了封匿名信,贴在自家门上:“天子欲杀尔朱荣!”
随后,他派人揭下信,快马送给尔朱荣。
尔朱荣看完,哈哈大笑,随手把信扔在地上:“世隆胆小如鼠!谁敢动我?
我单骑入京,看谁能伤我一根头发!”
妻子在一旁劝道:“洛阳局势不明,还是别去了。”
尔朱荣大手一挥:“怕什么?
我手握重兵,谁敢造次!”
他执意南下,带着精锐将士直奔洛阳。
妻子放心不下,也随行而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直抵洛阳城下。
魏主早就想杀尔朱荣了。
可一想到天穆还在并州手握重兵,他就不得不按下杀心。
“陛下,这些日子您对臣格外厚待,臣实在惶恐。”
宴席上,尔朱荣醉醺醺地说道,“外头总有人说您疑心臣,想要臣的命。”
魏主心里一紧,脸上却堆满笑容:“爱卿多虑了!
朕还听说有人造谣,说你要害朕呢。
这种闲话,听听就算了。\"
尔朱荣听了,哈哈大笑,心里顿时踏实不少。
从那以后,尔朱荣进宫时只带几个随从,连兵器都不带。
魏主见他这般毫无防备,反倒犹豫起来。
城阳王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陛下,就算尔朱荣现在不反,将来也难说。
这种人留着就是祸害!”
魏主点点头:“爱卿说得对。”
他当即下诏,召天穆入朝,打算把两人一网打尽。
尔朱荣浑然不知危险临近。
朝中那些善于逢迎的官员,整天围着他拍马屁。
“大将军功高盖世,陛下迟早要赐您九锡之礼!”
“是啊,说不定还要禅让帝位呢!”
尔朱荣听得眉开眼笑:“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一个术士凑上前,“昨夜天象显示,长星入中台,这是改朝换代的吉兆啊!”
另一个赶紧补充:“并州城上紫气缭绕,这是上天预示,您就要飞黄腾达了!”
尔朱荣被捧得飘飘然,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他背着手,在殿中踱步,脸上写满了得意。
这些谄媚之言,就像蜜糖一样,让他完全放松了警惕。
尔朱荣有个女儿,嫁给了魏主兄长的儿子——陈留王元宽。
尔朱荣曾指着元宽对人夸口:“我这女婿,日后必有大用!”
这话传到魏主耳中,更添猜忌。
一天夜里,魏主梦见自己持刀,一根根削断自己的手指。
惊醒后,冷汗涔涔,心中不安。
他召来心腹元徽和杨侃,将梦境告知。
元徽沉吟片刻,道:“蝮蛇咬手,壮士断腕。
陛下此梦,正是此意。
若能当机立断,必能转危为安。”
魏主眼神一沉,心中已有决断。
恰在此时,天穆奉召入京。
魏主便借机设宴西林园,邀尔朱荣一同作陪。
席间,尔朱荣忽然提议:“近来朝臣疏于骑射,陛下不如率五百精骑出猎,以振军威。”
魏主表面应允,心中却冷笑:“这是要试探朕的兵权?”
宴罢,魏主独坐殿中,眉头紧锁。
次日,他密召中书舍人温子升,问道:“当年王允杀董卓,若赦免凉州部众,是否不会招致反扑?”
子升谨慎答道:“赦免余党,或可平息祸端。”
魏主沉默良久,忽然抬眼,目光如刃:“朕的心思,你应该明白。
有些事,明知凶险,也不得不为。
若只诛首恶,宽恕从犯,或许能免后患。”
子升心头一震,低声道:“臣明白。”
魏主微微颔首:“去准备赦文吧,时机一到,即刻动手。”
子升躬身退下,殿内只剩魏主一人。
窗外风声渐紧,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将至。
天刚蒙蒙亮,元子攸就急召尔朱荣和元天穆入宫赴宴。
明光殿内,杨侃带着刀斧手早已埋伏多时。
这哪是什么宴席?分明是场鸿门宴!
“陛下今日怎么突然设宴?”
元天穆在进宫路上低声问道。
尔朱荣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天子设宴,咱们做臣子的只管赴宴就是。”
两人入殿落座,酒过三巡。
尔朱荣忽然放下酒杯:“臣突然想起府中还有要事...”
元子攸强作镇定:“爱卿这就要走?”
“改日再来陪陛下尽兴。”
尔朱荣说着已经起身。
杨侃等人从东阶冲上来时,二人已经走到庭院中央。
埋伏的士兵面面相觑,竟不敢轻举妄动。
看着尔朱荣扬长而去的背影,元子攸手中的酒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废物!都是废物!”
年轻的皇帝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咆哮。
城阳王元徽匆匆赶来,见状连忙屏退左右。
“陛下息怒,”元徽压低声音,“尔朱荣今日逃过一劫,必定起疑。
咱们得另想办法。”
元子攸颓然坐下:“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手握重兵,朕这个皇帝...”
“臣有一计。”元徽凑近耳语,“就说皇后早产,诞下太子...”
“胡闹!皇后才怀孕九月!”
元徽却胸有成竹:“妇人早产实属平常。尔朱荣骄横惯了,绝不会起疑。”
此时的尔朱荣正在陈留王府喝得酩酊大醉。
“今日那宴席透着古怪,”元天穆给他斟酒,“陛下突然...”
尔朱荣大笑打断:“你多虑了!
那小皇帝能掀起什么风浪?”
说着又灌下一大杯酒。
三日后,元徽急匆匆赶到尔朱荣府上。
只见这位权臣正和元天穆对弈。
“大喜!天大的喜事!”
元徽一把扯下尔朱荣的帽子,手舞足蹈,“皇后诞下太子,陛下请太师即刻入宫道贺!”
尔朱荣醉眼朦胧:“这么快就...”
“太医说是早产,”
元徽抢着说,“陛下特意嘱咐要太师第一个抱太子呢!”
这时宫里的传令官也到了,站在门口高喊:“请太师速速入宫!”
元天穆皱眉想说什么,尔朱荣已经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去看看咱们的小太子!”
二人刚踏进宫门,就听见身后“轰”的一声——宫门重重关上了。
元天穆猛地拉住尔朱荣:“太师,情况不对...”
可惜为时已晚。这对权倾朝野的叔侄,就这样一步步走向了明光殿。
他们不知道,这次等待他们的不是美酒佳肴,而是...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