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他的允许,常德又怎么这般行事。
张衍清喘了口气,压下伤口的疼,他站起身,眼神落到常德身上。
常德微笑着,说话语气恭敬,挑不出错来。
“陛下召您去殿内议事。”
张衍清被皇帝藏在勤政殿的偏殿内,除了近身的几位太监和太医,无人知晓他的下落。
皇帝是一位乐于实施仁政的君王,但他并不适合坐在当下的时局里排兵布阵。
所以,他需要李承兰,需要张衍清,需要孔风桦。
常德在张衍清跟前为他引路。
张衍清来到主殿,进门后只见一片烛火辉煌的正中央金黄色龙椅上,坐着一位难掩老态的君王。
许是这些日子过惯了随意散漫的日子,一时间踏入这辉煌庄严的勤政殿,张衍清还没有回到从前那恭敬谨慎的状态。
又或许是,相比之前,眼下他有更想要去确认的事情。
皇帝从手中翻开的奏折上抬眼,看着张衍清拖着病体行礼,他微眯眼睛,看见张衍清的病容。
“爱卿免礼罢。”皇帝缓缓说道,语气间流露出一丝疲惫。
近日朝堂上连上奏折,说的都是关于对使臣离奇死亡的计策和看法。
刑部抓了许多人,里里外外五十号人一一审过,却没有一个准确的方向。
二月下旬,崔江就要护送这些使臣去往边疆,边疆局势一直动荡,稍有磨擦就免不了打仗。
打仗需要粮草,可偏偏南方春汛来势汹汹,国土各处疫病四起。
南方运不来粮草,将士食不果腹,拿什么去抗衡野蛮凶残的外族人。
更别提现在这是不能水落石出,那些使臣的信被扣下,但也不能一直都这样。
皇帝着急上火,不光嘴上起燎泡,就连只有阴雨天发作的头疼这两日也是不断发作。
太医给开了许多下火的药,可皇帝根本没有耐性去调理。
好在如今张衍清醒了。
皇帝因着急而开裂的心被灌入了一小股清泉。
“爱卿,身体如何了?”
体恤臣下,以表在意。
张衍清垂首恭敬回礼答道:“回陛下,臣一切都好。”
皇帝终于舍得吐出一口气来,原本拿着毛笔的右手将毛笔搁下,一滴朱砂从毛笔尖落到桌上。
他喝了一口茶,茶香从他的鼻尖飘如,整个人仿佛都置身于茶园。
“万事章程皆有理,唯诡谲奇案非张衍清不可。”
皇帝缓缓开口,将旁人口中对他的评价说了出来。
是肯定,是敲打,也是暗示。
“微臣定当倾微薄之力,替陛下分忧。”
声音不大,青年声音铿锵有力,力表忠心。
皇帝铺垫做到这里,见张衍清识趣的很,也不再多说,只把调查使臣离奇死亡的案子交给他去办。
他是站在皇权左右的臣子,受众人敬仰,也要为维护皇权付出些什么。
比如名声,比如性命。
张衍清如皇帝的心愿立下军令状,二月廿五前若是查不出来,定当是提头来见。
他独有五日的时间。
查出来了,皇帝高兴,随心赏赐。
查不出来,提头来见,一命呜呼。
张衍清原本并不在意他这条命能走到何处,走到什么程度,心如柳絮飘渺无依。
直到他来到一块钟灵毓秀的宝地,想要扎根在这里。
他不想再飘渺。
皇帝放权给他,第二日,也就是今日,张衍清在朝堂上出现。
在上朝前,那些官员就已经注意到了张衍清,他身着官服,脸色冷漠如峻山,不苟言笑,眉眼藏锋。
有几位位高权重的大人正与他交谈,看模样,那几位大人应当是满意的,毕竟张衍清身后的张家近年来势力不如从前,但至少名望积攒了百年,且张衍清是个有能力的新笋。
雨后春笋节节高,他能爬到什么程度,那些与他攀谈的人是既想拉拢,又在心里忌惮衡量。
张衍清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
充满猜忌,忖度,拘谨。
在听对方讲话时,难得走神了一瞬,在想若是他还在一只猫的躯体里,现在在做什么?
应是还在熟睡。
她醒的没那么早。
天色是未晕染开来的靛蓝,风吹着他的衣角,将他的思绪带到很远,再收回。
那些人想要拉拢他,话语间的赞美并不吝啬,甚至还有将女儿嫁给他的暗示。
张衍清露出一个笑,熟练地说着场面话,只把那些老臣说的身心舒畅。
太监传讯,众人站好队,慢慢往前走。
朝堂之上文武官对立。
张衍清站在文官队伍的中段,他身量高,年纪轻,在一群年纪稍大的文官里显得很养眼。
皇帝也是个很看重眼缘的人,当张衍清第一次在朝堂上站出来说话时,就有善于观察皇帝脸色的人察觉出来皇帝对这位新贵很满意。
张家虽有些没落,但根基尚在,又遇上皇帝赏识有意提拔,自然是水涨船高。
张衍清不露面那么多天,在众人沉不住气终于觉得他应该死了的时候,他这个人又水灵灵地站在了朝堂之上,举着玉板侃侃而谈。
且直接说到了这些日压在众人身上的那个沉重的话题。
要不说这是皇帝授意,谁信呢。
孔风桦站在文官队伍的靠后位置,因为靠后,他便大着胆子偷偷抬眼去观察朝堂上同僚的脸色,有时候也偷偷看皇帝是什么态度。
自张衍清站出来说这个之后,整个殿内无人出声,只回荡着张衍清的说话声。
他的脊背挺直,从站出来到走回去,整个过程不拖泥带水,举止间风度翩翩,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他受伤。
要么是真没受伤,要么就是能忍。
穿心之痛,怎么会这么快就痊愈。
不过到底是不是穿心,也没人知道,孔风桦也是在涿鹿的时候听心腹收集来的消息知道了个大概。
眼瞧着张衍清让皇帝舒颜了,又有反对张衍清的声音出来。
美名其曰劝谏,认为张衍清身份不符,于礼不合。
可皇帝哪里还管这个,跟打仗比起来,这点事算什么?
皇帝一发话,再也没人敢再进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