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钧安露出为难神色道:“可昨日,小柒已经启程回渝州了,看来陛下这赏赐是他无福消受了。”
皇帝“哦?”了一声,问道:“他不是贴身伺候你的人吗?为何会独自回渝州?”
沈钧安叹气道:“陛下有所不知,臣的娘亲患有头风之症,小柒老家刚好有个偏方,他每次都用这个法子施针为娘亲治头风。两日前臣收到渝州送来的信,说娘亲头风发作,于是臣就让小柒先启程回去,毕竟我身边还有白晋和周鼎,娘亲的头风可耽误不得。”
皇帝手指轻敲着桌案道:“行简果然是个孝顺之人,那就等你重回京城时,再带着你的家人进宫领赏吧。”
沈钧安点头谢恩,然后向皇帝告退,走出殿门外,正撞见等在那里的崔承恩。
崔承恩笑眯眯对他打招呼:“沈大人,是不是要提前恭喜你了?”
沈钧安也朝他笑道:“应该提前恭喜崔大人才是。”
崔承恩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听这话只觉得十分舒坦,道:“回了渝州代我向二侄女问好,等你们来了京城,咱们见面的机会还多呢。”
然后他迈步走进了宫殿,沈钧安看了眼他的背影,转身往外走。
要走到落轿子处,需走过长长的宫墙时,沈钧安在青瓦石砖上缓步而行,想起昨日许念问他的话。
“你想好了吗?明日皇帝召见你,你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老实说出你的推测?”
他那时认真思索一番,回道:“皇帝能先下手杀掉那两个人,就说明他不怕我知道什么,因为他确信我没有证据,也不会蠢到在尘埃落定时,把这样毫无依据的猜测散布出去。所以我必须对他毫无隐瞒,坦诚说出我知道的一切,他才会放心,反而才会走出条活路。”
许念笑了笑道:“没错,萧应乾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他宁愿你做个聪明的纯臣,也不想看到他想要提拔的人,因为顾忌他的权势,对他藏着秘密。”
沈钧安此时却又想起一件事道:“皇帝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要见你,说明冯慈已经对你有些怀疑。这次案子了结,皇帝一定会想起此事,若他让你进宫见他,你准备怎么办?”
许念托着腮想了想,露出狡黠的笑道:“那我只能趁他还未想起之时,先逃出京城了。”
“你说沈钧安的随从,昨日确实已经离开京城?”
皇帝见完了崔承恩,对身旁的冯慈问道。
冯慈点头道:“另外两个没走,那个叫作小柒的似是接到什么消息,神情看起来很忧虑,很匆忙地连夜离开了。”
“看起来,沈钧安没有对朕说谎。”
冯慈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陛下是不是还在怀疑什么?”
皇帝摇了摇头,笑道:“都是一些无来由的瞎想。不过无妨,沈钧安迟早要升回京城,他的家人也好,随从也好,朕迟早要再见一次。”
冯慈点头,道:“陛下这段时日劳心劳力,现在好不容易将一切都落定,也该好好歇息下。”
可皇帝站起身,一路走到书架旁,然后拨动机关,重新走进了那间放着冰棺的密室。
他看着躺在冰棺里,似是只是陷入沉睡之人,弯下腰,目光痴然地碰了碰她的手。
冯慈在旁边看到,想要劝却还是收回了手。
萧应乾握住棺中之人冰凉的指尖,道:“阿念,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曾经立誓,只要我能登上皇位,迟早会让沈后交出沈家的权柄,偿还她对我们做过的一切。今年是我登基的第五年,我终于能将沈方同和朝中的沈氏外戚铲除,只可惜让沈后逃过一劫。”
他声音渐渐暗哑着道:“你再等一等,我马上就能做到了,等到沈氏彻底覆灭的那一日,你可以回来吗?你能不能回来陪一陪我,我很想你,每日都在想你……”
他将头垂下来,眼眸变得通红,双肩止不住地发颤,几乎难以维持最后的理智。
冯慈连忙上前,按了按他的肩道:“陛下,已经三年了,也该试着放下了……”
“闭嘴!”皇帝抬头瞪着他,眼神看起来无比狠厉:“谁许你对朕说这种话!”
冯慈连忙垂下头,道:“是臣逾矩!”
皇帝深吸口气站起身,慢慢走到他身前道:“朕倒是觉得奇怪,为何你看起来从不伤心?”
冯慈脸颊绷紧道:“因为臣知道,人死无法复生,唯有活着的人才最重要。”
皇帝冷笑一声:“你倒是看得通透。”
冯慈不敢再答,只是垂着头等待皇帝发落。
可皇帝渐渐恢复了神色,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而此时,坐在京城外一间客栈里的许念,无端地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悠哉地将手边的半杯酒喝下,招手对小二道:“再切一盘酱牛肉过来。”
按照约定,明日沈钧安就会启程,只要离开京城,脱离了冯慈的监视,他们就能在这间客栈会合,一同回渝州去。
而在沈钧安出发前,许念就彻底没事干了,于是坐在这间客栈里,悠哉地喝酒吃菜。
这时门外跑进来几个孩童,手里捧着糖果,开心地在大堂跑闹。
老板娘从内堂走出来揪着一个孩童的耳朵道:“说了不许在客栈里打闹,撞到客人怎么办!”
那孩童被揪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连忙喊道:“娘亲我们不敢了。”
老板娘这才消气,看了眼他手里的糖道:“这是赵家娘子送你的糖果?”
那孩童笑着道:“是啊,月儿姐姐明日成亲,刚才我们在外面碰到她,她正好装着明日要撒的喜糖,就分了一些给我们。”
许念听得心头一突,转头笑眯眯地问道:“老板娘,你说成亲的赵家娘子,莫非叫作赵月儿?”
老板娘点头道:“是啊,这位小哥看起来不像本人啊,也认识她吗?”
许念惊讶地道:“真是她啊,她今年应该有十七岁了吧,竟然要出嫁了?”
老板娘笑着道:“是啊,赵家可是我们村子里的大善人,说起来月儿还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要嫁的那户人家,和她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伙子品貌皆佳,前段时日刚考上了举人,明年就要参加会试了,我们都为月儿开心呢。”
许念托着腮想着,自己刚认识赵月儿那年,她还是个才十二岁的女孩,如今竟然已经要嫁人了。
而她曾经对小月儿的承诺,竟然阴差阳错地,有了实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