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予言远远地便瞧见齐砚紧紧抱着齐玉。他加快脚步冲到近前,目光落在齐玉身上时,只见她双眼圆睁,眨也不眨地望着天空。
顾予言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过了好久,他才终于回过神来,耳畔传来齐砚悲痛的质问声:“阿玉为何会在此处?”
顾予言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齐砚面前,低垂着头,久久没有言语。
半晌之后,他才颤抖着声音回答道:“是陛下……陛下将小姐请进宫中,待我发现之时,一切都……”
齐砚闻言,双臂抱得更紧了些,生怕怀中的妹妹就此消失不见。他咬着牙,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眼神坚定地吐出两个字:“进宫!”
……
与此同时,颜宁、沈御等人已经出了城。
马车上,阿汐正小心翼翼地为沈御包扎着伤口。颜宁静静地坐在一旁,先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陆时渊,随后又迅速扫视了一下沈御和陆知榷。
她明明已经找到了绝佳的机会,可以一举杀掉齐砚,却被陆知榷拦住。如今齐砚没死,她担心陛下到底能不能护住颜家……
马车驶出城门后不久,众人便分成了三路。阿汐与陆时渊一同前往怀阳,沈御则带着剩余的死士去淮安城。
而陆知榷带着颜宁往茶山的庄子里去。
马车刚刚行驶至门口,突然间,马夫那惊慌失措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只听他说道:“大人,这些人......”
然而,他的话语尚未完全吐露出口,声音却戛然而止。
坐在车内的陆知榷心头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他伸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就在这一刹那,只见齐砚领着千山、顾予言以及一群训练有素的暗卫,站在大门之前,很快,整个马车被围得密不透风。
齐砚那冰冷至极的声音骤然响起,像是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吹过众人耳畔:“拿下!”
随着这两个字的吐出,那些暗卫迅速朝着马车冲了过去。
眨眼之间,他们已经来到马车前,将陆知榷牢牢抓住,用绳索将其绑了起来。
此时,原本安静待在马车里的颜宁也掀开车帘走了出来。当她的目光与齐砚相对的那一瞬,一种难以名状的寒意如潮水般自她的周身涌起,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深秋的夜风呼啸而过,阵阵凉意袭来。风肆意地吹拂着颜宁的衣摆,发出猎猎声响。
而她紧握着的右手,鲜血正源源不断地顺着流淌而下,一滴接着一滴,滴落在地面之上,溅起一朵朵微小的血花。
颜宁死死咬着牙关,强忍着疼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如果不是陆知榷刚才出手阻拦,她早就能杀了齐砚。
此刻,齐砚的双眸之中,隐隐噙着泪花。在如水的月光映照之下,那一颗颗泪珠宛如晶莹剔透的珍珠,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滚落下来。
他微微张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一步步走向马车前方。最终停在了距离颜宁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他缓缓抬起手臂,朝着颜宁伸出了手,语气异常平静地说道:“跟我回去!”
颜宁目光扫视着周围这群暗卫,以及那个被五花大绑的陆知榷。此刻的她,已然陷入绝境,插翅难逃。
而一想到跟随齐砚返回之后可能要遭受的种种折磨,一股深深的恐惧与绝望便涌上心头。
就在颜宁因思绪纷乱而失神之时,齐砚身形一闪,瞬间来到她身前,并毫不费力地将她拉进了宽敞的马车里。
进入车厢后,齐砚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很快,千山挥动马鞭,驱赶着马匹,使得马车迅速调转方向,向着陆府疾驰而去。
马车内始终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颜宁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情绪,率先打破了这份宁静:“你不杀我,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了你!”她的声音充满了愤恨与决绝,这句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
然而,面对颜宁如此激烈的言辞,齐砚却显得异常平静。他缓缓转过头来,用一种近乎冷漠的眼神凝视着她,仿佛刚刚听到的不过是一句无关紧要的戏言。
他若无其事地伸出手去,将颜宁搂入怀中。随着他双臂收紧的动作,颜宁能够清晰感受到他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正在极力压抑某种强烈的情感。
此时的齐砚心中五味杂陈。妹妹的惨死让他悲痛欲绝,然而他却找不到一个可以怨恨的对象。
他知道,是自己当初挥刀亲手杀了兄长,也是自己一意孤行,逼死穆清,更是由于对颜宁的纵容,才害死阿玉。
十一年前他杀了兄长,而今夜,他又杀了自己的妹妹。这所有的一切,皆是因他而起,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踏入陆府的时候,整个院子都已被清扫得干净,然而那股浓烈的血腥味道却依旧萦绕不散。
阿汐和陆时渊早已被追回,此时正静静地坐在正厅的台阶前方,目光紧紧锁定着门口的方向。
一见到颜宁也被抓回来,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立即站起身来,快步朝着门口的两人迎了上去。
齐砚面色沉静如水,他缓缓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陆时渊的头顶,语气温和地说道:“夜已深了,快去睡吧!”
陆时渊闻言,先是抬头看了一眼神色略显恍惚的颜宁,然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这才转身离去。
阿汐满脸忧虑,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颜宁,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可还没等她开口,就感受到了来自齐砚的一道凌厉目光,阿汐心头一颤,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颜宁微微摇头,向阿汐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对于此时此刻的她来说,最坏的结局不过就是一死罢了。
待回到房间之后,齐砚默默地从怀中取出一方洁白的手帕,轻轻地握住颜宁沾满鲜血的手,擦拭掉那些血污。
接着,他动作娴熟地为颜宁包扎好了伤口,做完这一切之后,方才低声说了一句:“睡吧!我去看看阿玉。”
话音未落,他便转过身去,迈着沉重的步伐朝着门口缓缓走去,留给颜宁的只剩下那个渐行渐远,落寞与孤单的背影。
齐砚缓缓地推开厢房那扇略显沉重的门,屋内的烛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只见齐玉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张雕花大床上,她身上所穿着的那件衣服,是颜宁平日里经常穿戴的款式和颜色。
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放置在胸前的位置。而那精心摆放的头发,恰好遮住了她身上的伤口。
齐砚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他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地握住了齐玉那早已变得冰凉、毫无一丝温度的手掌。泪水瞬间模糊了他的双眼,顺着脸颊不断滑落。
“是哥没用......阿玉,都是我的错......” 齐砚泣不成声,声音哽咽得几乎难以听清。他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般,不停地从眼底涌出,滴落在他们紧握的手上。
齐砚紧紧地握着齐玉的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句话:“是我没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减轻一些内心深处的痛苦。然而,无论他如何忏悔,齐玉也回不来了。
齐砚怎么也想不到,因为自己的自负,害死了自己的妹妹。让他没想到的是,陛下居然能够对自己的亲姑姑设局。
他在这间厢房里默默地陪了齐玉一夜,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天色渐渐亮起……
一大清早,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顾予言让人带着一口冰棺走了进来。
一向以吊儿郎当形象示人的他,此时此刻却显得格外严肃庄重,完全不见往日的轻浮。
顾予言快步走到齐砚身旁,弯下腰将跪坐在地上的齐砚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随后,他默默地站在一旁,注视着齐砚亲自将齐玉的遗体轻轻放入冰冷的棺材中。
灵堂内,白烛摇曳,光影在齐砚的脸上肆意跳动,勾勒出他满是悲戚的轮廓 。豆大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滚落,溅落在身前的蒲团上。
顾予言站在一旁,望着这般伤心欲绝的齐砚,心里难受得厉害。这可是他唯一的妹妹啊!他妹妹一死,往后他就真的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随着冰棺缓缓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齐砚深吸一口气,抬手胡乱地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眼眶通红,声音还带着未散尽的哽咽,他问身旁的顾予言:“去善安寺查探了吗?”
顾予言定了定神,连忙回道:“去了,但是寺里都翻遍了,也没查出兵器藏在哪儿,还得再仔细找找。”
“抓贼,就得抓现行,他想反,就给他机会反!”齐砚咬着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话一出,顾予言满脸疑惑,眉头拧成了个“川”字。齐颂白助纣为虐,和苏青山一起害死了他妹妹,可他却还要先去对付苏青山?为什么不留下苏青山这个大麻烦,让他去折腾齐颂白呢?
顾予言满心都是疑问,可瞧着齐砚那仿若被寒霜笼罩的面容,又瞧了瞧这满是哀伤与肃穆的灵堂,便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只能把疑惑咽回肚子里,轻轻点了点头,悄然退下。
安顿好妹妹齐玉的身后事,齐砚拖着仿若被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回到房间。他站在浴池旁,抬手一件件褪去沾满血痕的衣物,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无尽的疲惫。
热水蒸腾起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身形,他缓缓踏入浴池,任由热水浸没身躯,试图洗去这一身的血腥与疲惫。
待他洗净后,五娘拿着药膏,小心翼翼地为他涂抹着身上的伤口。
上完药,五娘又拿起梳子,慢慢地梳理着他的头发,将其用银冠一丝不苟地束起。
看着他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胡茬,五娘眼眶微红,轻声说道:“家主,可别让小姐看到您这副憔悴的模样。”
一夜之间,齐砚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好几岁。眼神中多了几分冷冽与深沉,周身散发着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威严,仿若一尊不可冒犯的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