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执意留下,我便请出宗族血契。”话音未落,江面忽起惊雷。陈疏言剑匣中窜出条雷火交织的锁链,如蛟龙入海缠住云梯,生生将玄铁楼船拽低三寸!
“叶前辈且慢。”陈疏言踏浪而行,月白鹤氅被雷火映成淡金。
“贵府千金与我同历生死,陈某纵是铁石心肠,也记得她为我挡过姑获鬼母的往生咒。”花瓣飘落处,江面竟浮现叶姝慧被咒印侵蚀时的幻象,少女蜷缩在冰棱中的模样刺痛了叶观澜的眼。
叶观澜广袖一震,金丹威压把周围裸露的岩石化作齑粉。他盯着陈疏言额前被煞气染紫的碎发,忽地长叹:“你不过毫无身家的穷小子,何必拖累慧儿?”
江风掠过陈疏言霜白的鬓角,他抚过剑匣上北斗第七星的位置,笑得云淡风轻:“陈某不信这个,叶前辈当知莫欺少年穷,今日若是想要强行带走叶师妹,我今日便是身死于此,也得先问过手中宝剑。”煞气剑匣应声开启,匣内飞出二十八枚星砂,暗合周天星斗大阵,将晨曦割裂成细碎金箔。
叶姝慧忽然拽住他衣袖。藕荷色裙裾扫过满地玉兰残瓣,她仰头时眸中映出他侧脸的轮廓,恍如初见时栖凤谷那株病梅:“陈师兄,我等你来叶家……找我。”最后二字轻如落雪,终究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娶”字。
陈疏言觉得自己此时表现已经可以了,人家毕竟是金丹修士,硬碰硬可讨不了好,但也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那跟窝囊废有什么区别。
陈疏言瞳孔微缩,掌心星砂险些溃散。他望着少女踏上云梯的背影,忽觉紫府元婴气躁动,原来太上忘情的道心,终究裂了道发丝细的缝。
“待我筑基之日,必踏月而来。”他并指抹过唇畔,一滴精血化作红梅烙印在叶姝慧腕间,“此印可千里催发让我找到你的位置,算是……聘礼的利息。”
玄铁楼船升空时,朝阳恰好跃出江面。叶姝慧立在船尾,看见陈疏言化作黑点消失在霞光中。她抚过腕间红梅,忽然想起昨夜神国崩塌时,这人为护她周全,曾数次奔救。
叶观澜的声音自背后传来,难得带了几分温度:“此子命宫晦暗,但紫微星旁竟有青龙照影……或许真是你的机缘。”
江风卷着陈疏言的轻笑飘入云层。他踏着两亿剑御风而行,肩头霜发被朝阳镀成金线。储物袋中玉衡的冷笑适时响起:“好个痴情种,方才那滴精血,怕是又折了你三月阳寿。”
“仙姑错了。”陈疏言吞下喉间腥甜,金瞳倒映出万里河山,“情是枷锁,亦是剑鞘。”他忽然并指斩断一缕霜发,任其坠入江心。
玉衡之后不再言语。
青羊宫的琉璃瓦浸在暮色中,檐角垂落的铜铃凝着霜华,风过时漾起细碎清音。
漱玉洞。
陈疏言当然要来一趟青羊宫了,毕竟自己一行死了那么多同门,虽然都是自愿参加,但自己什么青羊宫嫡传没有护持到位,这责任可不小。
陈疏言踏过三千青玉阶,足下龙纹砖缝渗出丝丝地脉灵气,如游蛇缠上他染血的鹤氅。远处重檐斗拱下立着道素白身影,广袖垂云似揽月,正是监院阙境真。她指尖捻着半卷《紫府洞玄经》,玉冠上垂落的流苏却纹丝不动,方圆十丈的晨露皆悬在半空,凝成剔透珠帘。
“苍冥水府的因果,可洗净了?”阙境真未抬眼,声音如冰泉漱石。她足尖轻点,悬空的露珠忽地化作万千剑影,将陈疏言周身三寸照得纤毫毕现。
陈疏言躬身行礼时,肩头霜发垂落如雪。他袖中滑出枚破碎的青铜敕令,正是水府崩毁时残存的水官遗物:“季悉魂飞魄散,青冥江眼怨气已平。”话音未落,敕令表面蛟龙纹突然睁眼,喷出团裹着婴啼的黑雾,那是在神国崩毁时偷偷截留的因果残痕。
阙境真广袖翻卷,露珠剑阵绞碎黑雾。她终于抬眸,“季悉当年也是我青羊宫最得意的弟子,却因执念入魔,落得如此下场……当真是造化弄人。”
白玉似的指尖拂过陈疏言眉心,一缕金紫气自他天灵抽出,赫然是元婴修士种下的追踪咒印,“如今咒印已消,倒也算全了这段因果。”
咒印溃散的刹那,陈疏言紫府中的玄牝真元如潮汐翻涌。他面上不显,背脊却渗出冷汗。阙境真那手“抽丝剥茧”看似随意,实则暗含剑意,将他藏在煞气剑匣中的秘密堪堪逼至角落,毕竟这柄煞气剑匣炼化生灵颇多,历史中的人也算人……的吧。
“筑基还缺什么?”阙境真突然转身,素白道袍扫过廊柱上斑驳剑痕。“你既已到了练气巅峰,筑基之事不可再拖。”
陈疏言望着廊外渐起的薄雾,雾中隐约浮现金丹修士演练剑阵的蜃影。他摩挲着袖中冰心珠,忽从储物袋取出一方寒玉匣。匣开时冷香四溢,九转玄冥草幽蓝叶片舒展如月下蝶翼,第七朵冰花蕊心凝着星砂,正是从寒潭处夺来的真元果,也称筑基果。另有两物并列其侧:一枚月华石皎洁如霜,内蕴太阴真水;一朵玄冥照玉花。
“弟子所求已足,只是朱庆等同门惨死水府,道心不安……”
阙境真直接一挥袍袖,道:“这个你无需挂怀,我自会与齐修与说。”
陈疏言这下放下心来,指尖轻点三物,寒玉匣悬空浮起,暗合三才阵势。玄冥草根须扎入虚空,竟牵引地脉龙气凝成霜色阵纹,“今夜月满中天,正是观想太阴的好时辰。”
阙境真颔首不语,广袖一挥,整座听涛崖畔骤然沉寂。护峰大阵无声运转,将陈疏言闭关的洞府笼罩在月华之中。
子夜,洗剑池畔。
陈疏言赤足踏过寒玉阵纹,月白鹤氅早已褪去,只余素纱中衣。九转玄冥草扎根池心石台,冰魄珠悬于顶,月华石沉于池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