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芝储抵达登州,实际上诸事已了。然而,他必须亲自前来,将解珍兄弟二人从死牢中接出。数日后,此举动一出,知府已然知晓其中缘由。不禁感叹,这武官若动起脑筋,行事更为狠辣。
但杨芝储满脸恭敬,将知府奉为上官,主动邀请他前往酒楼用餐。其一,登州为临海之城,海产丰饶。平素常食的江鲜、河鲜,至此也应品尝一番海味。其二,可借此略表心意,以谢知府之恩。
登州知府久居此地,城中大小酒楼皆已尝遍。不明杨芝储深意,推辞不得,只得于晚间前来赴宴。
知府抵达酒家,方知今日杨芝储已将酒楼包下。整个酒家仅余他们这些人。杨芝储拱手一礼:“大人,杨某自带了些许吃食。又调来几位厨娘,唯恐大人已厌此地酒菜,怪杨某招待不周。”
知府这才颔首,原来别有深意,姑且坐观其变。只见面前摆放着六个碟子,两名女子上前奉茶。
“菜肴会陆续呈上,你我先饮杯茶水,以清口。此乃京都寺院奉客之上等茶。名曰金汤玉芽,仅取老茶树上之嫩芽。精心烘干,碾碎,冲泡两遍而成。首泡为清洗,此泡方为筛好之金汤。也唯有这钧窑之盏相配,方能品出其味。大人,请用。”杨芝储随手指点道。
知府暗自惊叹,心中思忖自己已算颇为奢靡,与这达官贵人之晚辈相较,实难相提并论。
再观小碟子中:荔枝、榧子、榛子、马奶糕、桃肉饼子、香梨酥,摆放整齐。皆是价格不菲之吃食,寻常酒楼岂会如此齐全地摆上餐桌。怕是京都樊楼才有此等规格。
两人茶方入口,侍女便端上酒菜来,虽是简简单单四个冷盆,却别具匠心。杨芝储一一介绍道:“寻常便饭,大人请用。这是羊羔冻,我选的上好羔羊崽,肉质细嫩,最宜佐酒,便叫厨娘切了一盘摆上。这盆是开了壳的豪蚶,乃是青州特产。此物不宜久煮,稍一过火,肉质便老。用建盏盛放,以茶水稍泡,再蘸这特制料汁食用,鲜美异常,最是下酒。这是昨日在登州差人网来的梭子蟹,让厨娘做了京都流行的洗手蟹,倒也颇具风味。这是鱼脍,我有个朋友水性极佳,昨日捕了几条海鱼回来,我蒸了一条,果然鲜美。今日便做了鱼脍,特与大人一同品尝。”
知府心中暗想,这武官对食物如此讲究,果然是杨太傅家里的小辈。这般每日一餐,不知要耗费多少银两。
未过多久,侍女将热菜一一端了上来:酒煎江珧、腹鱼炖鸡、鹌鹑羹、莲房鱼包、酒渍蛤蜊、炙子羊肋、油沁双脆,最后还上了蝤蛑馄饨和蟹黄包作为主食。
杨芝储一边请知府品尝,一边细细介绍:“大人尝尝这道酒煎江珧,这是登州进贡之物,唯有此处可吃到如此鲜美大只的。哪怕是京都之中,也只有干制的瑶柱可食。童太尉甚是喜好食用。”
“大人再尝尝这莲房鱼包,需用新鲜的莲蓬制作,去掉莲子,灌入脍炙人口的嫩鱼肉。这是慕容贵妃的最爱,一到时节必要品尝。”
“大人何不试试这鹌鹑羹?这是蔡太师心头之物。太师府只取鹌鹑腿肉制作,一碗羹便是上百只鹌鹑。”
“这是蝤蛑馄饨,我义父最爱食用。平素要以饱满的湖蟹取大钳肉来包,今日用的是梭子蟹,也是不错的滋味。”
…………………
杨芝储一一介绍,言辞间透着平淡无奇。知府听得心惊肉跳,这一桌菜几乎囊括了京都达官贵人的心头所好。他心中暗忖,杨芝储如此细数,究竟是客气还是有意炫耀?桌上的两坛分明是御酒,这个人今日究竟有何目的?
酒过三巡,杨芝储装作微醺,掀开桌后的黄布,笑道:“大人,些许薄礼,不成敬意。我等下就差人搬上马车,给府上送去。”
知府连忙摆手,推辞道:“不可不可,今日一餐,下官已受之有愧,岂能再收礼物?”
杨芝储笑意更浓,语气中带着几分深意:“大人可知我与慕容知府‘往来紧密’?须知这官场之道,便是你来我往。这是义父手把手教我的。今日能与大人谈心,正是万事开了头,怎能推辞,谢绝了小人来往之意?”
这话一出,知府顿时听出了弦外之音,心中了然,便不再推辞,拱手客套了几句,顺势收下了礼物。
酒宴散后,知府回到家中,打开箱子一看,竟是东珠、翡翠、和田玉、金条,琳琅满目,价值怕是有万贯之巨!他心中暗惊,这人出手如此阔绰,显然不是为了两个猎户之事。这分明是杨芝储结交权贵的手段,既有好处,又有用处。这样的人若不结交,还能与什么人交往?
三日后,杨芝褚启程离去。临行前,他特意将孙立拉到一旁,低声叮嘱了几句。知府远远望见这一幕,心中暗自记下。不久后,知府便发现孙立派兵占据了数个盐场,显然这位都统制已将心思放在了私盐生意上。然而,知府对此事并不愿过多干涉,毕竟出了事自有杨太傅出面解决,况且还能从中分得一杯羹,何乐而不为?
杨芝褚心中也颇为得意,他网罗的这几人皆是才干非凡。“扑天雕”李应在官道上将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混江龙”李俊则在水路漕运上风生水起。军事上,他有朱武为他排兵布阵,募兵和军务则由奚胜操持,官场上的争斗则全权交由闻焕章处理。杨芝褚只需按部就班地练兵即可,这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当然,广纳天下英才为己所用,始终是他梦寐以求的。这一天,他终于遇到了一位求之不得的好汉——“神行太保”戴宗!
杨芝褚接过戴宗递来的书信,略一浏览,心中已明白宋江来信的用意。然而,他仍有些疑惑地问道:“戴院长,你从郓州到青州,又去登州寻我未果,队伍还骑着马,怎么今日就能赶到我这里?”
戴宗抱拳一拜,恭敬答道:“小的学过些道术,念了符咒,烧了金纸,套上甲马,能日行八百里。因此今日才能赶到大人面前。”
杨芝褚闻言,心中顿时生出爱才之意。这戴宗简直是千里马啊!八百里加急的线报,向来不是一日八百里,而是通过驿站换马,速度时快时慢,最快也不过一日五六百里。有了戴宗这般人物,边关的情报只需两三日便能送达京都。如此人才,竟在牢城营中做些杂活,蔡家真是暴殄天物!
杨芝褚心中暗自盘算,若能收服戴宗,日后无论是传递军情还是处理紧急事务,都将事半功倍。想到这里,他不禁对戴宗更加看重,决心将其纳入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