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谢明月起床才想起,今日得入宫谢恩。
她差人去了顾府,告诉母亲,自己得晚些再去顾家宗祠,又问元白:“昨夜大爷未回?”
她瞧着外间的软榻,还有自己的床铺,都不像是有人躺过的模样。
元白给她梳头:“大爷昨夜回得晚,且身上有些酒气,怕吵醒了您,在书房睡的,今早又早早上朝去了。”
谢明月听罢,又是心疼,又是佩服。
佩服戚缙山铁打的人似的,一天天早出晚归,囫囵转着,却不知疲乏。
“去叫人抓些小柴胡汤的药,滋阴养肝的,回头我亲自给夫君熬。”
那日刺客一出,只怕很多事情就要从暗处浮出水面,戚缙山忙碌些,也是为了前程性命。
谢明月要进宫谢恩的事,一早就在侯府里传开了。
因为昨日圣旨懿旨连连下来,戚老太太特意问了谢明月院中的下人,知晓圣上下了旨意,赐谢明月的父母和离,还追封了顾肇源。
“她都被谢家下了族谱,算哪门子谢家人?真是手脚伸得长,爱管闲事。”
戚老太太一大早睡不着,坐在堂中和几个西苑的媳妇说嘴。
金氏圆滑着:“老太太,谢家是不认大房媳妇,不过顾家是认的,您说这顾家当年也是满门忠烈,以至如今血脉凋零,这次圣上下旨,会不会是对谢家的敲打?”
马氏也附和:“二嫂说得有理,毕竟顾家满门为国捐躯,高武侯更是尸骨无存,圣上于情于理,都要给些恩典的。”
金氏点头:“我瞧着,如今这顾家虽后继无人,得便宜旁支,但近几年有圣上盯着,只怕无人敢动了。”
谁吃饱了没事做,敢在天子脚下残害忠良呢。
戚老太太冷哼一声,虽然心底觉得谢明月这般是在圣上面前得脸,但就是对她有好处不往戚家带有些不满。
一个和离妇,怎么总张罗娘家的事,成日在府中不见人影?
她满心不悦地想着,却没发现自己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谢明月在府中管教问过,安排的顶好的。
金氏和马氏发现了,但都没说。
谁让戚老太太偏见太深,她们说了也是吃力不讨好。
只盼老太太早些发现明月的好吧。
想到自己那远在军营的不孝子,金氏暗暗叹了口气。
大房媳妇做事滴水不漏,若是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在这府中便能过得安分舒适。
若是起了二心,要做些乱七八糟的事,大房媳妇整治起来从来不见客气。
往后还是敬着些为好。
这次入宫,除了觐见武帝,还要去后宫皇后处谢恩,谢明月穿着品服,特意将妆容弱化了许多,以免进宫之后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戚老太太还叫人来喊她,要给她讲入宫的规矩,谢明月前去听了几句,发现老太太明里暗里在贬她不知礼节,于是淡笑。
“老太太莫忘了,我被赶出谢家前,也活了十六年,那些规矩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且我也不是头一回入宫面圣,没有那般见识短缺。”
戚老太太耍威风撞到了南墙,顿时涨红了脸,想要斥责。
谢明月早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次她一到宫门,便有早已等候多时的小太监上前迎她。
“奴才王石见过戚大夫人,皇后娘娘命奴才备了软轿,请您上轿。”
“多谢王公公。”
谢明月微笑着道谢,元白赶紧上前给小太监塞荷包。
小太监诚惶诚恐地收了。
这戚家夫妇如今是娘娘和陛下眼中的红人,他是夏公公的干儿子,今日这接人的活计,还是夏公公特意安排给他的。
捏着鼓鼓囊囊的银子,小太监的笑容越发真切。
宫内不能带侍女,谢明月独自坐上软轿,太监们稳稳抬着,朝翊坤宫走去。
“大夫人,如今陛下正上朝呢,娘娘吩咐了,您进宫后,先去娘娘宫内坐坐,喝杯茶,待下朝后再去御书房。”
王石殷切地在软轿边,亦步亦步跟着,同谢明月说话。
“今个儿娘娘的心情好,还亲自去御花园采了头花回宫,您这时候去,说不定能分得一朵。”
他在宫里是会哄那些妃嫔开心的,谢明月其实不在意这些,但得到皇后的赏赐,总归是为自己长脸,说出去,旁人也要对她起几分忌惮,不至于什么人都敢来糟践她一脚。
她笑着同王石说了几句话,打探到昨日东宫果然抓到了一批探子。
恐怕皇后的赏赐就是为了遇刺那事。
看来皇后是个赏罚分明的人,他们替太子承受了政敌的怒火,皇后的安抚即刻就下来了。
到了翊坤宫,这还是谢明月头一回来到后宫,宫殿比之路过的那些高大恢宏不少,彰显着一国之母的气派与威严。
她以前也是见过皇后的,因此比当场面圣时轻松不少,只深吸一口气,不紧不慢地垂下头,规规矩矩朝前走。
早有翊坤宫内的嬷嬷过来接替了王石引路。
翊坤宫内别有乾坤,谢明月想过皇后宫内大抵是冰冷肃穆的,没想到殿内布置得温软雅致,一切摆设都精巧别致,看上去不像是一国之母的宫殿,倒像是个宠妃的地方。
让人一进来,便不由自主放松了心情。
想必这也是刘贵妃在后宫专宠多年,皇后却依旧屹立不倒的缘故吧。
“臣妇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谢明月余光觑见宫殿上首坐着个华丽的身影,一跨入殿内,便立即跪下行礼。
皇后细细打量着她,眼角轻轻一弯,温和而不失威严道:“起来吧,在本宫这儿,无需拘束,赐座。”
谢明月在御书房都有凳子,在她这儿,自然也得有。
“上次见你,已是多年前了,还是个大姑娘,”皇后看着谢明月熟悉的眉眼,感慨了一句,“听闻你一直在病中,本宫也挂念着,如今怎么病一好就开始制香了?”
她含着笑,神色温和,就像寻常长辈一般,嘘寒问暖。
“说起来,你制的香确实好闻,长公主进宫来天女散花似的发了一次,如今这宫内,全都是你那香的气味。”
谢明月觑着皇后的神色,揣摩她话中之意,应当不是厌恶此香,毕竟如今殿内燃着的,就是她制的香。
她低头一笑:“臣妇原先一直在家调理身子,如今是大好了,娘娘与长公主殿下都记挂臣妇,是臣妇万世修来的福,无以回报,只能以己所长,制了香来感谢您的恩典。”
皇后见谢明月进退有度,应付得宜,更加满意,又问:“昨日陛下下了旨,你母亲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