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榔闻言看向他半晌没说话。
凌渊开口打破了沉默道:“宋叔是不是猜出我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宋榔移开视线看着虚空某处,缓缓道:“阿渊,你是个宅心仁厚的好孩子,可这事关重大,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数,其他人那里......”
宋榔说完不停的摇着头。
凌渊道:“事在人为嘛,我想试试。”
宋榔颔首:“既如此,你就让人去将二当家的和几个堂主请了来吧。”
半个时辰后,二当家花豹,坤叔以及其他三个堂主,加上凌渊宋榔,一共七个人便集中在了义安堂。
其中花豹的反应最为激烈。
他怒气冲冲将一掌拍在桌子上,茶杯随着桌子的震动泼洒出一滩茶水来。
“开什么玩笑?将田佑光那笔钱退回府衙,可知为了那笔银子,兄弟们费了多大的劲才挖通了地道,斑鸠还差点为此丢了性命,怎么能说退就退回去呢?我绝不会同意。”
除坤叔以外的其他三个堂主纷纷附和:“二当家说得对啊,我们所截下的脏银,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这样的决定对得起那些牺牲的弟兄吗?”
坤叔沉默不语。
宋榔沉声道:“阿坤,你的看法呢?”
坤叔看了那几人一眼,淡淡道:“我以为,我们所做的既然是替天行道的事情,那么只要这个柳宗衡一心为民,不存在贪赃枉法,徇情受贿的情景,大当家所言也不是不可行。”
花豹刚才见坤叔不表态,本来已经没有了好脸色,再听他这样说,意思很明确就是站在了宋榔这边。
便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将身上的衣服剥开,露出了上半身大大小小,长长短短数条可怖的伤疤来。
“一个柳宗衡,救不了大良,更改变不了朝廷的腐朽肮脏,我们这些年出生入死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自己羽翼丰满之时,能够将这一个烂摊子掀翻吗?”
宋榔朝他抬抬手:“穿上吧,别这么激动,我自然知道龙隐山的一切都是大家伙尸山血海,拼死奋战挣来的,今日召集大家来,也只是就这件事情做一下讨论,并没有非得要这么做的意思。”
一个堂主道:“大当家,这柳宗衡才新官上任,所言所行还有待观察,我只怕他一个五品小官,以他一人之力,抵不住朝廷那股污水的冲刷。”
另一个堂主道:“是啊,只怕他迟早有一日,也会变得和田佑光一样,这人,一旦尝到了金钱和权力带来的好处,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同流合污呢?”
凌渊冷笑,欲开口反驳,被宋榔一个眼神压了回去。
花豹慢条斯理的坐了回去,也不将衣服穿上,依旧赤着肌肉虬结的硕大臂膀,将双手环抱于胸前。
道:“朝廷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没有救了,现在整个大良四处都有起义军,我们散播在全国各地的人,已经与他们取得了联系,目前已经有了两股较为强大的势力愿意归顺于我们,待到时机成熟,我们便可向京城发起攻击。”
凌渊道:“起义军之所以会起义,是因为缺衣少粮,老百姓活不下去了,迫不得已才会走上的这条路,若是大良多多出现几个柳宗衡这样的好官......”
花豹毫不客气的打断他:“凌公子,你太年轻,我本不该与你一般见识,但既然话说到这里了,我就不得不反驳几句,隆兴年间,像柳宗衡这样的官,少吗?他们的下场是什么样,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
凌渊重重叹了口气。
花豹继续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宫里那位不行,还能指望下面的人好到哪里去?”
凌渊道:“豹叔,您可知攻入京城这几个字下面,将会流淌着多少鲜血?而踏过去的尸体,又有多少是与我们朝夕相处,休戚与共的兄弟?”
花豹道:“想要成大事,就会有牺牲,妇人之仁不可取。”
凌渊紧握拳头:“大良已经风雨飘摇,北方戎狄,海上倭奴,都在虎视眈眈,想要救国,是不是可以有更好的方法?一个可以减少伤亡,减轻百姓苦难的方法。”
“没有。”
花豹毫不迟疑道:“我说过,你太年轻,自古以来,没有一个政权的建立可以不通过流血牺牲。”
“可那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比人的生命更贵重。”
一个年纪较大的堂主冷哼一声道:“凌公子,你认为如果我们不出手,其它的起义军就不会杀人了吗?”
花豹放下了环抱的手,穿好了衣服,语气也变得不再激烈。
语重心长道:“阿渊呐,你很仁爱,这是好事,如果这份仁爱之心生在金銮殿的那些人身上,是百姓之福,但你现在只是个普通人,你若是真的希望你的仁爱对百姓发挥作用,那你首先得想办法走到那里去。”
凌渊垂眸不再言语。
他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更明白,用这样的方式走到那里,要淌过多少尸山血海。
宋榔一拍桌子起身道:“行了,大家都回去吧,今日召集你们来,本就是想听听各位的意见,既如此,这事就暂且按下不提了。”
待众人都离去后,宋榔拍拍凌渊的肩道:“你都看到了吧?”
凌渊道:“据我所知,这几个堂主里面,除了坤叔,其他几个家里都娶了几房小妾,豹叔最近更是让人从山下物色女子,如此行径,与朝廷那些贪腐的蛇鼠又有什么区别?”
宋榔反剪双手昂头道:“他们便是已经尝到了权力和金钱带来的好处,所以既然你向我提出了这个想法,我正好借此机会了解一下他们的内心。”
凌渊道:“照目前来看,不忘初心的惟有坤叔一人。”
宋榔颔首看着他:“不过这个柳宗衡,也还有待观察。”
“我知道,这不他才刚向朝廷上疏吗?若是朝廷真的给他拨了款,就皆大欢喜了。”
宋榔看着洞开的大门和窗外已经漆黑一片的天空,面色慢慢变得阴沉。
“堂主娶妾之事,我无法干预,但我已经警告过花豹,若是他敢强抢良家女子,我定不会饶他。”
“但愿他能听得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