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影宫弟子撤离苍武岛之后,一行人没有在青州城多做停留,而是直接离开。
曹万尊在全江湖门派弟子面前同成影宫撕破脸,若段聿晟不投靠于曹万尊,那就是与魔教之人为伍。
这一点,在段聿晟从苍武岛离开之后,在大多数人眼里,已经是不可辩驳的了。
三日后,在青州城外的一处村镇上,楚厌殊接到了从乌月国传来的信件。
信中言道,乌擎隶让楚厌殊在外顾好自己,切不可让小人伤到。
余下的,还有一些父母对孩子的思念之语。
这封信中并未提及正道门派与魔教之间剑拔弩张的形势,但楚厌殊能猜到这封信的未尽之意是乌擎隶在提醒他,正道门派如今与魔教势同水火,已经不是任何一方退出就能止战的了。
正如楚厌殊所猜想的那样,七日内,江湖各处有不少暗中潜藏的魔教弟子被抓住,当众处死。
这是曹万尊笼络人心的手段,也是其背后之人的目的所在。
没多久,曹万尊率领精英一代的弟子赶往乌月国边境正式开始对魔教的围剿。
远在乌月岚城,乌擎隶立在高台之上极目远眺,夜色苍穹之下,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成千上万的魔教弟子,他们高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神态斗志昂扬,只待教主一声令下便可整队出发。
让那些嚣张狂妄到不可一世的正道门派看看,他们魔教并不是龟缩胆颤之辈。
但乌擎隶伫立在原地,久久未言。
他鲜少管教自己的小儿子,乌行煜在中原所行之事,他并非不知,只不过是无意约束罢了。
更何况,如今他才忽然获知,魔教与正道门派的此番境地乃是大势所趋,以他一人之力,尚不可阻止。
昨日他曾被召去乌月王宫,乌月国君命他投诚于恭幽王,并从旁协助恭幽王的谋反,为梁国的内乱添上一把火。
乌擎隶没有当场拒绝乌月国君。
等回到岚城,与萧月卿商议过后,他们两人才明白了乌月国君真正的谋算。
乌擎隶想,他们的国君应是早就与恭幽王会面,并在意见上达成一致了。
现在形势是正道门派苦苦相逼,若他魔教不从,便会被集中围剿。
面对整个江湖精英一辈的弟子,纵使他魔教弟子数量众多,在这场动乱中他不至于落地一败涂地,也注定损失惨重。
不可避免的得个谋逆君主的罪名,就算活下来,他也得受欺君之罪的重罚。
但若是他投诚于恭幽王,替乌月国君做了他不能明面做的事,事成之后,他会得到重金赏赐。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哪一条路走起来更为安全。
应当没有人会将自己的利益,弃之不顾吧?
乌月国君十分乐于看梁国内乱,但其国力没有梁国强盛,明面上做小伏低,暗地里却勾结恭幽王密谋。
就算此次恭幽王成事失败,对乌月国来说,也没有任何损失。
这就是乌月国君的算计。
而乌擎隶的魔教,就是一把上好的刀。
乌月国君要的就是借刀杀人。
只不过,这把锋利的刀并未全然掌控在乌月国君手中。
了望台之上,乌擎隶脱下肩上的斗篷给身旁的萧月卿披上。
“天寒,先回屋去吧。”
萧月卿一袭白衣,秀美的眸子里凝着深深的忧虑,她抓住乌擎隶的手腕,声音沉重。
“澈儿还在梁国。”
乌擎隶抬手轻抚萧月卿的面颊,弯唇轻笑。
“阿月,澈儿也是我的孩子。”
萧月卿闻言,慌乱的心刹那间定了下来。
乌擎隶俯身将萧月卿拥进怀里,附在人耳边道。
“阿月,我派人送你去梁国,你去寻澈儿,待到此地事了,我再去将你们母子二人接回来,可好?”
萧月卿倏然红了眼睛,她不是傻子,这话什么意思,她一听就明白了。
“不,我不去。”
乌擎隶拿萧月卿向来没有没办法,听到她的拒绝,他也不知该如何劝才好。
乌擎隶松开人,垂眸思虑着。
“我若能一辈子锁住你,我是绝对不会放开手的,阿月,这是你唯一一次从我身边逃走的机会,你确定要放弃吗?”
萧月卿眼睛红着,乌擎隶倾身吻了吻萧月卿的眼睛,又伸手给人鬓边的乱发理到了耳后。
萧月卿闭了闭眼,满含悲伤的泪水滚落下来。
乌擎隶神色认真的看着萧月卿,叹声道,“这辈子,我做了太多错事,若是能重来一回就好了。”
他与萧月卿的孩子不会在外流落,他们不会多年冷眼相对,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可以好好相处的时间。
乌擎隶若选择反抗君命,哪怕在此次正道围剿下活下来,也难逃欺君之罪。
萧月卿薄唇紧抿,泪眼婆娑,好久才道,“乌擎隶,我还想看澈儿大婚,你一定能实现我的愿望的,对吗?”
这话一出,乌擎隶恍若被注入生机一般,浑浊的眼睛瞬间变得极亮。
很早的时候,他自私的剥夺了萧月卿的自由,但除此之外,还没有什么东西,萧月卿想要,是他无法为她实现的。
在乌月国边境,朔风荒漠,成了正邪两派的交战之地。
正道门派驻扎于此,魔教弟子的营地在对岸。
一黑一白,颜色分明。
距离此处较近的西北地的一座奢靡宫殿之中。
梁晋一袭赤红衣袍,大刀阔斧的坐在一架金子打造的王位上。
修长的指节捏着一个透白的瓷杯,他神态懒散,醉眼朦胧的饮着杯中烈酒。
王位旁边立着一位身形消瘦硕长,腰间佩剑的黑衣青年,他面容淡漠沉静,不发一言。
殿中央,一名枭羽卫弟子双膝跪地,神情谨慎的汇报着近日最新的消息。
魔教教主违抗君命,已与正道门派交手,乌月国君所谋并未成功。
听到这,梁晋眸子里闪过嗜血的光芒。
那枭羽卫弟子敏锐的察觉到了杀意,他后背发汗,禀报的语气更加的紧张。
还有那西陵国,原本商议好的暗中出兵帮助恭幽王成事。
谁成想,到了出兵之际,西陵国却突然爆发内乱,西陵兵权分割在三个人手中,一位是西陵国君,另两位是西陵的两位少君,为了保存实力争权夺利,谁也不肯将兵力借出。
西陵国如今自顾不暇,王位都快保不住了,哪有精力去管旁的事呢?
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撕破了与恭幽王的结盟。
梁晋听了全部消息,面上神色没有太大变化,那跪在地上的枭羽弟子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了,却没想到王爷突然发难。
未及反应时,梁晋手中的酒杯直直砸了出去,那弟子吓的愣在原地,回神了也不知躲开。
正准备要以身受下的时候,那默然静立的黑衣青年,陡然疾步挡在了那枭羽弟子身前。
只听一声沉重的闷响,枭羽额角撕裂流血,瓷白的酒杯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他没有停顿,对着那吓呆的弟子厉声低吼道。
“还不滚出去。”
那弟子神色发怔,顿了一下,才满目惊恐,连滚带爬的跑出去。
梁晋看着眼前这一幕,并未说什么,转手拎起一旁的酒壶,仰头喝了起来。
对于枭羽擅作主张弄出来的额角处的伤口,他只是多看了一眼,并未说什么。
枭羽抬手抹了抹眼皮上面落下来的深红色血迹,青白的手背的鲜血染红,看起来极为刺目。
梁晋嘴角划落清澈醇香的酒液,他垂着眼眸,嗤笑一声,低骂道。
“活该。”
枭羽原本如同琉璃般清亮的眸子被深深的落寞所遮盖,早已看不出往日的光泽。
梁晋当然不会懂枭羽的顾虑。
西陵国拒绝出兵,乌月国君不愿出手相助,恭幽王本想将江湖门派的力量纳为己用的计划也全盘崩坏。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时局不利,人心浮动,恭幽王所在封地囤积下来的兵马并不多。
若是此时传出恭幽王梁晋不过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的消息,梁晋手下的士兵虽不至于弃主叛逃,但让梁国数万万百姓知晓了,没人会臣服这样的一位君主。
百姓只会爱戴仁德慈悲的帝王,唾弃满手血腥,冰冷无情的乱臣贼子。
枭羽的担心在梁晋眼里,他是极为看不上的。
是以,梁晋饮完一壶酒,他抬眼看向正立在他面前的枭羽。
这人眉骨那里不断的往外渗血,面颊一侧满是血迹,失血过多以至枭羽唇色发白,那殷红的血迹,更是衬的人恍若虚弱至极。
枭羽立在殿中央,映着殿外的日光,整个人白的就像是快消失了一样。
梁晋心口突的一阵发闷,他面色微变,倏的站起身,伸手将枭羽从光影之中拉了出来。
他将人禁锢在自己怀里,用力捏住枭羽的下巴,重重的吻咬住对方的嘴唇。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两人之间,枭羽吃疼皱眉,但并未吭声,而是被梁晋姿态强势的抱去王位上压在身下亲吻。
把人强势的拥住,突如其来的窒闷感很快消失,所以梁晋未曾将心口刚才那一阵的发闷放在心上。
他从未想过枭羽会不堪忍受他的暴力离去。
也从未考虑过枭羽的感受。
总是一厢情愿,肆意妄为,自私自利。
大抵这样的人,终有一日会迎来报应吧。
梁晋亲了个够,枭羽也快喘不上气来了,整个人软倒在王位上,堪堪靠着梁晋的胳膊才没从王位上摔下去。
梁晋给了枭羽片刻的喘息时间,继而抬手碰了碰枭羽眉骨处的伤口。
枭羽疼的面容紧皱,梁晋却来了兴致,他手上沾了枭羽的血,转而抹在枭羽唇上。
这一举动将枭羽苍白无血色的唇染红了,人像是有了血色生机。
看着这一幕,梁晋弯了嘴角,但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暗自喜悦。
枭羽没有反抗,任由梁晋沾染他的血,弄脏他的嘴唇,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情至深处时,枭羽张开手臂抱住梁晋宽阔的胸膛,被激出的眼泪混着伤心难过的心绪一并涌出。
身为梁晋的死士,枭羽从未想过要将自己爱意放在阳光下。
就算如此,这份爱意也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肆意疯长。
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枯萎凋零。
在大战前夕,这座华丽奢靡的宫殿沉沦进一片爱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