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村长看到清清时，眼底都忍不住划过了一抹惊讶。
“那就谢谢清清啦。”
陆颜满脸带笑，站起身接过清清手里的糕点。
小丫头一听到陆颜的话，顿时笑得满脸温柔。
陆颜看着她这样子，只觉得一颗心被填满了一般。
两个人有说有笑，等周村长离开后，铺子里又忙碌起来。
一个丫鬟急匆匆跑来，满脸仓皇地看着陆颜。
“怎么了？”
丫鬟，是四皇子派来的。
陆颜和虞念的铺子，他各占三成股份。倒不是陆颜和虞念开铺子时手里的银钱不够，而是这京城遍地权贵，能得到庇护，能省很多麻烦。
“前边铺子里来了一伙妇人小姐，都说是来买护肤品水乳套装的，咱们招待不过来了。”
陆颜原以为是什么大事，听她这么说顿时哭笑不得。
“这是好事，你不用一惊一乍。”
陆颜说完，牵着清清的手，两个人一起抬步往外边走。
这会，铺子前院里的确是人满为患。
小丫鬟看的满脸着急。
陆颜却对这样的情形早已经见怪不怪。
她抬步，快速走上前去。
“几位，想买点什么？我是这家铺子的掌柜，由我来为你们介绍。”陆颜站在众人当中，却是满脸的从容。一群贵妇看到陆颜走来，顿时叽叽喳喳提出自己的需求。
陆颜抬手压了压，这才笑着开口：“几位不如先在我这铺子里坐着休息一会，我一一为你们介绍。另外，我为大家准备了气血茶，不妨坐下尝尝。”
陆颜满脸从容。
原本焦急的几个妇人，也在她的安抚之下逐渐平复下来。
很快，几个人便坐在了铺子里，听着陆颜一一为他们介绍几款护肤水乳。
陆颜此番制作的药妆水乳，分为好几个系列。
有抗衰老系列，有美白系列，有敏感肌系列。
这些在末世来临前都是陆颜的老本行，是以她介绍起来丝毫不见怯懦。几个妇人很快在陆颜的介绍下，选定了几款护肤水乳。
自然，陆颜还在这护肤水乳当中加入了灵泉水。
有了灵泉水的加持，这一年多来，铺子里的护肤品销量一直很高。
等客人陆续离开，小丫鬟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陆颜看着她这样，只觉得好笑。
她抬了抬手，复而淡淡开口：“这铺子里的确太忙了些，一会我去人牙子那边买两个人，以后你多带带。”
听到陆颜这么说，小丫鬟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几分不好意思。
她挠了挠头，满脸尴尬地看着陆颜：“掌柜的，我自己都不太行，哪能带人呀。”
“不急的，一点点来。而且你现在做的已经很好了。”
陆颜从来不吝啬夸奖。
她说完，又从旁边的架子上给小丫鬟拿来了一盒护肤品：“这个是美白套盒，你现在的皮肤稍微有些暗沉，可以试试这款的效果。”
“不不不，这不太好。”
小丫鬟满脸焦急地往后退。
要知道，这一款套盒，在铺子里售卖的价格就是二十两银。
她不过就是个小丫鬟，从前跟在四皇子身边都不受待见，被调过来之后竟然能得陆颜这么贵的东西，根本就是不敢想的。
陆颜却只觉得她好笑。
“拿着吧，我自己制作的成本算不得高。”
有了陆颜这句话，小丫鬟才欣然接受了陆颜的好意。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陆颜提前牵着清清出了铺子。
“五婶，我们去哪里呀？”
清清和陆颜穿行在嘈杂的大街上。
从前她连人多的时候都要躲躲藏藏，而如今，见到街上这么多的人，却丝毫不见胆怯。
“去牙行，买两个丫鬟帮着看店，也给咱们清清买个贴身丫鬟。”
陆颜是知道的，好些大户人家都是买丫鬟从小养到大。
她和虞念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同样无法接受买卖人口。
但，陆颜改变不了一个时代。
她和虞念，也只能适应这个时代的生活规则。
如此想来，与其让那些人被卖到大户人家受尽磋磨，倒不如被他们买回去。至少，在陆颜和虞念的眼睛里，从来不需要他们下跪，也不会将奴才当做自己的所有物，轻易便要了对方的性命。
“买丫鬟吗？”清清歪了歪头，满脸的不知所措。
陆颜点了点头。
“那是不是要有小姐姐或者小妹妹陪清清一起玩了呀？”
清清不懂什么叫做丫鬟。
可是她知道，丫鬟指的是人。
她从前就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如今有了陆颜和虞念的庇护，也想有更多的朋友。
“对呀，咱们买来的丫鬟都是苦命人，清清会好好对他们的对不对？”
“嗯嗯，清清会的。”清清抿着唇，神情认真：“把清清喜欢的食物和玩具都分给他们，清清会很乖的。”
闻言，陆颜脸上带上了欣慰的笑。
“我们清清是最好的孩子。”
陆颜想，哪怕顾霖北有一天真的回不来了。
她和虞念、顾霖轩就这么带着清清生活，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两个人说说笑笑，已然抬步走进了牙行。
瞧见陆颜和清清身上华贵的衣裳，牙人很快满脸谄媚地迎了上来。
“二位，买奴才还是买房呀？”
牙人是个麻子脸，然而却很是热情。
陆颜看了一眼清清，满脸认真地开口：“买人。”
“男的女的？有什么特别要求吗？比如能打的？还是唱歌跳舞……”牙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颜打断了。
“买几个丫鬟，家里的琐事太多，需要人帮着打理。”
闻言，牙人顿时乐呵起来。
“夫人真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边什么样的都有，您随我来。”
这半年，灾荒陆续平息。
然而被卖的人一直堆积、滞销，哪怕是牙行也快要负担不起他们的口粮了。
陆颜很快被牙人带着进入后院，院子里修葺了左右两个棚子，一边关男人，一边关着女人。棚子里漆黑一片，味道难闻，哪怕有人进来了，一群人眼底也只有麻木。
然而，角落里两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在瞧见这边的情形之后，其中一个人直接伸手将旁边的女人摇醒了。
万梅看着棚子外边衣着华贵的两个人，眼含希冀。
而被她摇醒的那个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宋娇娥。
自从被宋员外换了粮食，她便再没了求生的意志。
宋娇娥甚至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明明她是重生者，是天之骄女，如果不是觉得她上辈子过得太苦，老天爷怎么会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可是……
她这一世过得，竟然比前世更苦。
母亲为她而死。
父亲将她换了粮食，只为保全他和兄长的命。
丈夫和父亲大打出手，只因她换来的粮食便宜了娘家，没能照拂婆家。
后来被掳走之后……
她更是发现自己流产。
而那个孩子，是张有富的。
后来，她被流民遗弃在山坳里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
那时候，宋娇娥想……解脱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可是她被救了。
救下她的人，是从齐越国过来的一群逃兵。
他们将她当做玩物，肆无忌惮地想要征服她。宋娇娥一路上虽然能吃饱喝足，却过得生不如死。
他们用鞭子抽她。
一旦她拒绝服从，就会被人用匕首架在脖子上。
他们一寸寸地打断了她的傲骨，让她像一条狗般匍匐。宋娇娥一度以为，那就是生命最艰难的时候了。可是她没想到……
自己怀孕了。
逃荒路上，她的肚子一点点地大起来。
他们在山洞里躲避着外边的战火。
那段时间，那些人更是将她虐得体无完肤。可是，每当宋娇娥以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快要流掉的时候，那些人却又找来安胎的草药给她喝下去。
那个孩子，出生了。
生在暗无天日的地方。
宋娇娥是想过，逃跑的。
带着她的孩子，一起逃跑。
可是还不等她坐完月子，她的孩子便被人抱走，再也没有回来。
宋娇娥质问过那些人，可是并未得到过答案。她只在某天偷听的时候得知，那些人将她的孩子卖了。
那是个出生皱皱巴巴的男孩，可也是宋娇娥想过的希望。
将那个孩子养大，她便有了依靠。
她再也不会去想顾老二，也不会去想宋家的荣华。
可，她想过依靠自己的孩子。
然而，那些人连最后的念想也不愿留给她。
那段时间，和齐越国的战争越发激烈。宋娇娥出月子的第二个月，见到过一次顾霖北。顾霖北带兵剿匪，实则是为掠夺作恶多端的流民手中的粮食，以资助前线的军队。
她看到顾霖北骑在高头大马上。
他本就英俊，配上战马和甲胄，俨然就是梦中才能见到的英姿。
那天，顾霖北的人解决了那群造成她近一年噩梦的流民，宋娇娥得救了。
她趴在地上，满脸是泪地恳求顾老五带自己离开。
她说，愿意给他当牛做马。
她看到他的部下一直打趣他，甚至说他以后肯定能过上妻妾成群的日子。她还听到他们叫他将军。
宋娇娥是希冀顾霖北能多看她几眼的。
哪怕从前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不愉快，她也盼着能跟着他。哪怕做妾，只要没人知道她的身份，往后的锦衣玉食便都是她的。
可是……
顾霖北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
他满脸认真地说：“这种玩笑可开不得，这是我二嫂。而且，我答应了家中内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说，陆颜还在京城等着他归来。
他说，一辈子只她一人。
他说，自己在外拼杀，就是为了配得上她。
那一瞬，宋娇娥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她和陆颜的婚姻，明明都是算计而来。
可是为什么，自己就算计了顾老二那么个玩意，而陆颜……
一个不起眼的村妇，大字不识，却能嫁给顾霖北这样的男人。这个时代，能有几个男人给自己的媳妇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彼时，宋娇娥看向陆颜的目光里都写满了恨意。
她不像是万梅那样疯魔。
她只是恶狠狠地盯着棚子外边衣着华贵的陆颜，她甚至隐隐期盼陆瑶不要看到他们这边。可是……
事与愿违。
“五弟妹！”
随着万梅急切的呼喊声骤然响起，陆颜和清清的目光全都转向了棚子里。
隔着一道破烂的木门，宋娇娥觉得就像隔着天堑的人生。
陆颜和清清在外边，享受的是大好的人生。
而她，却像是一个笑话。
一次次想要从泥泞当中爬出来，却一次次被踩回泥坑里。
“五弟妹，清清，你们帮帮我。”万梅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看过清清。
从前她的目光里是厌恶，是嫌弃。
而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希冀。
万梅想起从前，清清每一次看到她都是满眼希冀。她知道，那是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渴望。
万梅不是不懂。
她只是假装看不到清清对她的依恋。
可是现在，为了离开这里，她使出浑身解数。
“五弟妹，看你们这穿着，应该过得很不错吧？这京城的日子不好过，你把我救出去……往后，咱们一家人抱团取暖。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们了。”
万梅说得满脸希冀。
就连站在一旁的牙人也被这一幕给整不会了。
牙人小心翼翼地看向陆颜，脸上都带上了几分谄媚：“哟，这位和夫人是一家人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要不……”
牙人故意顿了顿。
她显然，是在试探陆颜的态度。
看陆颜这一身穿着，华贵至极。
肯定不是普通人家的贵人。
然而……
陆颜却是笑了笑，挑衅的目光落在万梅身上：“你以为自己是谁？再没人敢欺负我们了？你除了能吃还有其他强项吗？”
一句话，差点没噎死万梅。
她趴在护栏上，却也知道现在不能冲动，不能和陆颜撕破脸。
万梅红着眼眶，知道老五媳妇素来是个不讲道理的，当即将目光转向了清清。
“清清，娘的女儿，娘的小宝贝……”
清清一听她这话，赶紧躲在了陆颜身后。
万梅气得牙痒痒，她都看到了。清清手里拿着糖葫芦呢，这日子肯定过得不错。
这种精贵玩意儿，他们原来在小河村的时候从来都吃不上。
“我说，四弟妹，你就别想了。”
宋娇娥生无可恋地看着外边的两人。
“那可是老五和老五媳妇儿，当年要不是他们夫妻两心狠，咱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想到这一路上受过的委屈，想到满身疲惫和绝望却还要苟延残喘的活。
万梅抓着栏杆的手一点点地松开，满心满脸皆是疲惫。
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呢？
他们，以前不是过得很好吗？从前有老五打猎养着一家人，那样的生活真是幸福美满。
“清清，你帮帮娘亲好不好？只要你……一句话……你五婶肯定愿意带我走的。”
万梅的眼眶里不知不觉便蓄满了泪水。
她满脸希冀地看着清清。
那是她的孩子，是她这一生唯一的孩子。
可是清清看着她，只是摇了摇头。
“哈哈哈，看到了吗？”宋娇娥突然在一旁笑了起来：“万梅，那就是你的女儿！让陆颜养，只能养出一只白眼狼，和她一样，和老五一样！”
宋娇娥这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足以让牙人皱起了眉头。
“你们是挨的打少了是吧？怎么说话呢？”
这两人一看就是真心实意来买人的，要是被面前这两傻子得罪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哈哈哈哈！”
宋娇娥满脸疲惫地笑着。
陆颜睨了他们两人一眼，最后只给了十两银，买了三个人和一个八岁的小丫头片子，取名瑶瑶。
牙人许久没见过这么爽快的客人了，顿时喜上眉梢。
“夫人之后有别的需要，可以再找我。”
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陆颜的嘴角却是微微勾起，一双漆黑如墨的眼底都透着几分温柔。
“好啊，不过还要你们帮个忙。”
陆颜说完，毫不犹豫又拿了五两银子出来。
“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牙人毕恭毕敬。
“那边那两人……”陆颜抬了抬下巴，满脸都是笑意。
万梅趴在栏杆上，以为自己的机会又来了。她满脸希冀地看着陆颜。
“五弟妹，我就知道你最好，不会不管我的。”
话音落下，她听到陆颜说：“明天科举放榜，带他们去看看热闹。”
就这么点小事，陆颜竟然就给了五两银？这着实是牙人没想到的。
他当即满脸喜色：“好好好，都听夫人的。”
话音落下，陆颜牵着清清转身离去。
万梅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颗心不断沉入谷底。
从前她最看不起的人啊，如今手里却拿着她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银钱。
“哈哈哈，我早就说过了。”宋娇娥嘲讽的声音再次响起，可是这次不等她话音落下，万梅已经抡起拳头，直接砸在了她的脸上。
“你踏马还说？要不是你个小贱蹄子勾引二哥，非要让娘给你找佣人，怎么会让全家都得罪了他们？如果不是你，今天的好日子就是我们的，我可怜的老四啊……”
“别装出一副纯情的样子……哈哈哈……”
宋娇娥满脸笑意。
“谁不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那些恶心的男人，你伺候得还挺享受的呀……”
宋娇娥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刺扎在万梅的心口上。
这一瞬，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只觉得心口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清清好歹也是你的女儿，可是你……却从来没将她当做你的女儿哈哈哈……”
刺耳的嘲笑声一遍又一遍在耳畔响起，万梅的拳头一下下地砸在宋娇娥脸上。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明明好日子唾手可得，明明她只要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
可是全被她毁了。
万梅的眼泪一点点地滑落而下，仿佛已经看到了生命的尽头。
翌日。
状元郎打马游街时，牙人用绳子牵着两个人站在街角的人群后方。
百姓纷纷走出家门，看着这难得一见的盛况。
二楼的包间里，陆颜和虞念站在窗口，满脸笑意。
“怎么样？我就说，老六肯定很老六！”
陆颜说的话拗口，可却难掩脸上的喜悦。
虞念抿着唇，眉梢眼角亦是满满的喜悦。
“是啊，挺厉害的。”虞念回应。
“还想和离吗？”陆颜开口问。
虞念摇了摇头，脸上悄然爬上一抹绯红。
“他答应了，与我一人，白首不离。”
话音落下时，虞念的脸颊已经红透了。
她的薄唇轻轻抿着，一双白净的脸上都是笑。
“哈哈哈，那就趁早要个孩子给我们清清作伴！”陆颜的话说得轻描淡写，虞念的脸却更红。
也是这时候，人群喧闹起来。
“快看，状元郎来了。”
只见不远处，一人骑在马上，英姿飒爽。
虞念循声望去，便瞧见了马背上的男人。
他一身华服，浑身透着精贵。
不少少女纷纷将自己的香囊扔向顾霖轩所在的方向。男子却对那些狂蜂浪蝶视若无睹，他抬眸时恰对上虞念一双漆黑深邃的眼。
男子的嘴角骤然扬起一个温柔的笑，眉宇之间皆是宠溺。
虞念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更快了，看向顾霖轩的时候，他也在看着自己。
“眼神都要拉丝咯。”
陆颜在一旁没好气地调侃。
闻言，虞念脸色更红，她抿着唇，伸手去拧陆颜胳膊上的肉：“让你取笑我，让你取笑我！”
两个人嬉闹的时候，楼下两个被绳子拴着的人，如两条流浪狗。
她们抬头看向骑在马背上的那个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是老六。”
宋娇娥狼狈地坐在地上，最后又哭又笑。
她不明白，明明顾老二才该是那个天之骄子，登顶高位。怎么这个人就变成顾老六了，凭什么？
而万梅，现在心里只有无尽的后悔。
时间，恍惚定格在了这一瞬。
一直到，沸反盈天的街道安静下来，打马游街已然彻底结束，宋娇娥依旧坐在地上。她满身的狼狈，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了今天这样？
然而也是这个时候，捷报从外边传来。
“今日大军班师回朝，大约再有一炷香时间便能进城。”
急切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原本已经准备散去的百姓纷纷聚集回来。等待着大军班师回朝。
陆颜和虞念原本都已经走下茶楼的台阶了，闻言复又再一次走上台阶。
两个人站在窗台上，恰能看到外边的情形。
这是四皇子的产业，名唤聚贤茶楼。
能在这里消费的，皆是京都权贵
窗口处，宋娇娥和万梅一眼便看到了陆颜和虞念。
两个人皮肤白皙，再也不像曾经在小河村那样瘦骨如柴。而跟在他们身边的清清，也是满脸的笑容。
“五叔叔要回来了，五叔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小姑娘露出缺了的牙，满脸的幸福笑意。
万梅抬眸时，恰好看到这一幕。
恍惚之间，她只觉得自己错过了好多。
错过了好日子。
亦错过了孩子成长的路，明明清清是她的孩子，可是她却连她的成长也全错过了。
万梅看着清清幸福的笑脸，却是不自觉落下了眼泪。
“嘿，别说你们俩运气还真不错。”
牙人一听说班师回朝，顿时也兴奋起来。
“听说，齐越国此番被打的屁滚尿流，都是靠着四皇子和那位顾将军。”
“还叫四皇子呢？我可是听说了，那位已经要被封储君了，往后就是太子咯。”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
“顾将军保家卫国，往后必定是太子身边的左膀右臂。”
议论声之中，一群人缓缓走进京城的城门。
这一次，宋娇娥和万梅又看清了。
那是顾霖北。
从前他们看不上的猎户，如今成了万人敬仰的大英雄。
难怪，难怪陆颜要花五两银子，让牙人带他们出来。
这是故意往他们心口上面撒盐，连最后的希望也不想留给他们。
“哈哈哈，哈哈哈！”
宋娇娥又哭又笑，旁边的万梅却也没好到哪里去，看着眼前的情形，两个人只觉得心头像是被刀绞一般地疼。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泪不自觉便落了下来。
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明明是一家子人，为什么就一定要分个高低贵贱呢？
这一瞬，太多的不甘与悔恨淹没了他们两人。
他们羡慕陆颜和虞念的生活，同样也想起了自己曾经想要将他们踩在脚底下的那些日子。
明明和平相处就能换来真心，可是他们却一次次地算计别人。
“哟，这是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呢。”
牙人轻飘飘地在一旁开了口。
冰冷的话，更是像一把利刃插在了两个人的心口上。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
“错了，都错了……”
宋娇娥红着眼，疯疯癫癫想要往回走，可是她脖子上被绳子拴着。才走了没几步，宋娇娥就是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眼泪顺着她的眼眶滑落而下，巨大的失望感爬满全身。
宋娇娥抬眸时，痴傻地笑了。
她的嘴里不断念叨着“错了错了”的话语，一看就是疯了。
牙人看到这一幕，满脸嫌弃地皱起了眉头：“还真是晦气！”
牙人不满地吐槽了一句。
万梅和宋娇娥被买来的时候，就只花了几百个铜板，陆颜昨天给的五两银子明显已经回本了。所以，牙人也不觉得心疼，对着地上的两个人拳打脚踢。
宋娇娥仿佛再也感觉不到。
而万梅，却是听着旁边的对话。
“哎，你听说了吗？那万福堂的坐诊大夫，医术了得！宫里那位皇妃说是伤了身子，好些年也没怀上！人家两副药直接药到病除，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真的吗？那岂不是送子观音？”
“那大夫叫啥名？明天我也带我儿媳妇去看看去。”
“哟，是个女大夫，听说叫啥虞念吧。”
议论声之中，万梅惊恐地瞪大了眼。
她狼狈地摔倒在地，仿佛再也没了站起来的勇气。
当晚，皇上召集百官举办接风宴。
陆颜和虞念同在受邀之列。
宴上，顾霖北被封大将军，顾霖轩更是入职朝堂。
众人纷纷前来道贺，自然宴会上皇帝也宣布了将四皇子封为储君的圣旨。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陆颜等人很快就坐在了归家的马车里。
“媳妇，我好想你！”
才上马车，便听得顾霖北略有些委屈的声音。
陆颜看向顾霖北。
两年多的时光，他黑了也瘦了。
可是看向她时的目光依旧温柔缱绻，如春日暖阳。
陆颜下意识便扑进了顾霖北的怀抱。
“两年不见，我也想你。”
她仰起头，看向身前的人。
顾霖北伸手，直接将她抱进了怀里，低头便听到小女人软软糯糯的声音：“听说，左相有意将小女儿嫁给你做正妻？”
“没……没有的事。”
顾霖北求生欲满满，赶紧开口辩解：“那是他还不知道我成婚了，这事我已经解释清楚了，我对左相府女儿并不兴趣。”
“哦？”
“那你对谁有兴趣？”
陆颜微微一挑眉，眼角眉梢都带着俏皮。
“自然是对你有兴趣。”
男人声音压得极低，温柔缱绻的眸光落在陆颜身上。
陆颜很不走心地哼哼了一声，将顾霖北推开：“我可不信你这些花言巧语。”
话音落下时，男人俯身而来，直接吻住了陆颜的唇。
“唔唔，唔唔——”
陆颜挣扎了几下，也不见他松手，顿时恶向胆边生。她一张嘴，贝齿轻轻在顾霖北唇角咬出一个口子。
男人吃痛，下意识松开陆颜。
对上的，便是女人满是坏笑的眼。
“媳妇，我好想你。”
无数个日日夜夜，在战场上厮杀的日日夜夜。
她会想起她。
会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也会想起她为自己做的菜肴。
好在……
逃荒路上不知第几次升级，和陆颜、虞念有过亲密关系的人也可以意念进入空间了。这些年来，顾霖北无数次受伤，都是靠着空间里的灵泉和虞念的药。
而他和陆颜，少有的几次相见，也都是在空间里。
现在，他终于不用躲躲藏藏地站在她的身边了。
“真想我了？”
陆颜仰起头，满脸的笑意。
“嗯。”
顾霖北再吻下来的时候，低沉的话音在陆颜耳畔响起。
他说：“颜颜，我们要个孩子吧？”
突如其来的话，让陆颜一愣。
她下意识扭头，看向顾霖北。
男人一身盔甲，却难掩好身材。
如同她从前每一次馋他身子一样的好身材。
“那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陆颜问。
顾霖北笑了，神情认真：“男孩女孩都好，男孩随我保家卫国，女孩咱们也把最好的留给她。”
他才不会像老顾家那样，苛待自己的女儿呢。
听到顾霖北这话，陆颜倒还算是满意。
她微微点了点头，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里盛满笑意。
“好。”
声音落下时，顾霖北再次吻痕下来。
而此时，后边的马车里，虞念和顾霖轩却是十指相扣。
“媳妇，我终于能配得上你了。”
听到顾霖轩的话，虞念的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
“是吗？什么算配得上，怎么算配不上？外边那些人可都说我一个无知村妇配不上你呢。”
顾霖轩一听，顿时眉头紧紧皱起。
“怎么会？如果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
顾霖轩神情认真而又严肃。
想到自己躺在老顾家六房的房间里时候的情形，顾霖轩就忍不住摇头。
那时候，他是真的以为生活再也没了希望。
他甚至想过，就那么结束自己的生命吧。
反正家里也没有人在乎他，活着也不过是给五哥添麻烦罢了。可他又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儿，而且还能够重新站起来呢？
这两年，他光顾着埋头读书，家里的琐事、生计也都落在了媳妇的身上。
可饶是如此，她却从没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顾霖轩和虞念十指相扣，对望的时候眼睛里只有彼此。
“媳妇，你真美。”
顾霖轩神情认真，虞念的脸颊却是突然红了。
她不自在地摆了摆手：“还是得感谢五嫂，要不是有她的祛斑膏，我肯定没现在好看。”
“媳妇你怎么样都好看。”
顾霖轩的夸赞很是大胆，便是虞念都忍不住红了脸。
然后，她听到顾霖轩信誓旦旦地说：“我听说五哥已经用军功为五嫂请封了诰命，你再等等我，我也要为你请封。”
“好啊。”
“那我们以后，都不分开了好吗？”
顾霖轩小心翼翼。
两年多来，他和虞念一直没能圆房。
刚开始，是因顾霖轩的腿行动不便。
后来，是因觉得配不上她。
他知道，虞念的心从未安定过，她或许一直在想着离开自己。顾霖轩也想过的，若是自己考不上，注定碌碌无闻一辈子，便也不拖累她，放她自由。
可是他考上了，他能给媳妇更优渥的生活。
他会用一辈子对她好，将她捧在手掌心里，再也不和她分开。
“好。”
虞念笑了，她的笑容如春风拂面，给人温暖的感觉。
马车晃晃悠悠，很快便停在了顾宅大门口。
这是皇帝封赏的将军府，往后也是陆颜他们的住所。两对夫妻才刚刚从马车里走下来，便瞧见清清满脸急切的从宅子里跑了出来。
“五叔五婶，六叔六婶，你们回来啦！”
急切的声音里带着欣喜。
清清冲过来时，顾霖北还有些惊讶。
女孩长变了样，就连不说话的毛病也改了。
“我们清清长高了，长胖了，也漂亮了。”顾霖北躬身将清清抱起，眉眼之中都是慈爱。
“是哦，五叔叔好久不见，有没有给清清带礼物呀？”
听到清清说话流利。
性格也变得活泼了不少，顾霖北脸上就又忍不住带上了笑意。
“带了，谁的礼物都可以没带，怎么能少的了清清的？”
顾霖北说着，就命人从马车上带下来了好几只箱子。
箱子打开，全都是顾霖北这些年在各地收集来的小玩意。
“一箱给清清的，一箱帮六弟收来给六弟妹的，还有一箱……”顾霖北低头看向陆颜，嘴角微扬：“给媳妇的。”
不过是些小玩意儿，陆颜和虞念在后世见过不少，不过他们知道这些都是顾霖北的心意，也就没拒绝。
倒是清清，看到这些个稀奇古怪的东西，顿时满脸欣喜。
一家人其乐融融。
也是这个时候，巷子后方跌跌撞撞走过来一个满头白发的人。
寒冬腊月里，那人浑身衣衫单薄，走路时一条腿明显用不上力，踉踉跄跄一瘸一拐。
天空不知何时飘下了雪花，顾霖北一手抱着清清，一手搂着陆颜的肩膀，并肩往前走。
“下雪了，早点回去吧。”
虞念也催促着顾霖轩回屋。
一家人抬步欲走，也是这时候一双手伸出来抓住了顾霖北的靴子。
男人缓缓低下头，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正死死地抓着他的靴子不放手。
“老……老五。”
熟悉的，沙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悲哀。
顾霖北低头时，恰对上老人那双浑浊的老眼。
短短两年时间，顾老头如同老了三十岁不止。
他满眼希冀地抬眸看着顾霖北，眼眶中不知何时已经蓄满泪水。干裂的唇瓣一张一合，说出口的话竟然是：“老五……我是你……你爹啊。”
两年不见，他依旧如从前那般高高在上。
企图用身份和孝道来绑架顾霖北。
可惜……
顾霖北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开口问：“二十多年前，睿王逃至小河村，其夫人睿王妃曾诞下两个双胞胎，可是被你调换？时至今日，你怎么还好意思说你是我爹的？”
顾霖北居高临下，说出的话却是让顾老头瞳孔巨震。
是了，二十多年前他用自家的两个女孩换了睿王妃的两个双胎男孩。那时候他就想着，两个女孩在农家有什么用？还不如调换两个男孩回来，往后余生便能让他们为老顾家铺路。
“不……不是……”
顾老头还想否认，却见顾霖北从怀里摸出了两块可以拼在一起的双鱼玉佩。
“呵，这两块玉佩你可还认识？”
二十多年前，睿王妃清楚记得自己诞下的是两个男孩，却被人换做女孩。
偏睿王妃伤了身子，再难有孕。
睿王迟迟不愿纳妾，睿王妃知自己让睿王断了香火，没多久便自戕而亡。
直到睿王在战场上见到了和他长相有七分相似的顾霖北，这才派人回去小河村调查，如此才知道了老顾家当年的所作所为，更是见到了昔日接生的稳婆。
稳婆被随便恐吓，三两句话便说出了真相。
后睿王又找到了当年留下的两块玉佩。
纸包不住火，顾家两个女儿知道身份败露，便起了想要毒害睿王的心思。不曾想，两个人的阴谋被顾霖北识破，如此也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不是的……”
顾老头死死地抓着顾霖北的裤腿，满心满眼都是绝望。
“两个女孩……留下……留在农家……定是没了……用处……我……”顾老头的话说的磕磕绊绊，眼底却是希冀。
他盼望着顾霖北能够救他一命。
生恩不及养恩大。
他还是有机会的。
可是，顾霖北看着他，满脸都是嘲弄。
“可你间接害死了我母妃，是你让她在自责和愧疚之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我又怎么会再让仇人趴在我身上吸血？”
顾霖北的话，字字铿锵。
顾老头抓着他的那只手一点点地松开，一双眼底满满都是落寞。
他错了吗？
他怎么会错呢？
他不就是想要两个儿子吗？只有儿子在农家才会成为劳动力，若是女孩……
哪怕长大了能换彩礼，他和老婆子也会在村里被人耻笑。
耻笑他们一胎生了两个赔钱货。
让他们夫妻，再难在小河村抬起头。
顾霖北抬起脚，转而看向家里人：“我们走吧。”
他从来都没有心狠，是顾家夫妻害死了他的母亲，害得他们骨肉分离多年。就连他的女儿，也是天生坏种。
明明睿王从来都没说要将她们送回生父生母家里，可他们还是选择了最为极端的方式！他们想要对睿王下毒，差一点他和顾霖轩就没有父亲了。
这样恶毒的家庭，着实让人觉得恶心。
“好，大哥。”
顾霖轩轻车熟路地改了口。
一家人说说笑笑地转身走进大宅之中。
而顾老头则满身狼狈地躺在地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离去的身影，眼泪水源源不断地落下。
他错了吗？
答案昭然若揭，只可惜是他太过执拗从来不愿承认罢了。
临近子时时，家里的管家匆匆来报。
“将军，距离咱们府邸两条街外，死了个老头。说是被冻死的。”
顾霖北点了点头。
他知道那人是谁。
如果不是他，他的母亲不会过世。
他的父亲不会相思成疾。
而他和顾霖轩，也不会在小河村经历折磨。可他又是感激顾老头的，如果不是他们偷换了孩子，或许他和顾霖轩就遇不到陆颜和虞念这样好的媳妇儿。
想了想，顾霖北摆了摆手：“给他买一副棺材葬了吧。'
就当是，感谢顾老头让他遇到了所爱的人。
“是，将军。”
管家得了命令，匆匆离去。
外边，忽而传来“砰砰砰”的声音。
顾霖北这才想起来，大盛朝收复疆土，今日能看到烟花秀。
据说这烟花，也是近些年新出的产物，也就只有权贵能买的起，买得到。
顾霖北这些年一直在外奔波，还没来得及看过。
“走，咱们去看烟花。”
他站起身，满脸的急切。
生怕错过了美好的一幕。
一屋子人，看着顾霖北这反应，忍不住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五叔还不知道吗？这烟花就是五婶研究出来的呀，烟花产业也是咱们家的产业哦！清清今天还帮着五婶看账本了呢。”
小姑娘稚嫩的童音在耳畔响起，顾霖北忽而一愣。
“是媳妇你的产业吗？”
是了，也就只有他媳妇这样的人，才能研究出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那火药……”
顾霖北觉得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可是他又不敢真的相信。
然而，一家人的脸上终于都露出了笑容。
“也是五婶哦，五婶盼着五叔早点能回来研发的哟。”清清依旧是小机灵鬼。
顾霖北的眼眶忽然就红了，他扭头看向陆颜。
陆颜的脸上是温柔得体的笑，她张了张嘴满脸笑意：“走吧，我们去看烟花。”
顾霖北以前没看过烟花，是被清清拉着走出去的。
将军府的院子，位于上京城最繁华的位置。
从这里，恰能看到烟花升空，绽放。
顾霖北仰着头，看着漫天的烟花雨。
清清在他耳畔叽叽喳喳：“那边，粉色的，那边蓝色的……烟花真是太好看了！”
烟花声太大，小家伙只能扯着嗓子喊。
陆颜站在顾霖北的身旁，亦是看着上京城的繁华盛况。
也是这时候，她的耳畔忽而传来一个声音，男人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的耳廓。言语亦是温柔、缱绻。
又是一朵烟花升空时，顾霖北借着爆破声在她的耳畔开了口。
他说：“媳妇，我爱你。”
“媳妇，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
“媳妇，我想和你共白头。”
陆颜扭过头时，恰看到顾霖北那张英俊的脸。
命运兜兜转转，从小小的农家妇走到今日，他们依旧还在一起。
或许，这便是命运的羁绊吧。
“好，与你共白首。”
陆颜笑起来时，露出脸颊上两个小小的梨涡，笑容温柔缱绻，却又如夏日里绽放的花朵，明媚炙热。
而在他们没注意的地方，顾霖轩已经一把抱起了虞念。
“你干什么？”
顾霖轩大步回到房间里。
“良辰美景，自应有你。”
男人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诱哄虞念。
虞念双手环抱着顾霖轩的脖子，眼神逐渐迷离。
迟来的洞房花烛，在烟花燃放的那一刻随之到来。
屋子里的人紧紧相拥。
屋子外的人，永远相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