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您说,如果我去纺织厂做临时工,是不是……是不是就不用下乡了?我不想下乡,我真的不想啊!那里什么都没有,我这一辈子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然哽咽变形,洪水般的泪水夺眶而出,可那疯狂劲儿却丝毫不减,她死死地盯着林芦花,等待着她的回答,仿佛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在她看来这是下下之策,她从来不觉得工人阶级很光荣,她妈妈当年闹离婚时,她还以为被她妈夸上天的董二成,是一个市长或者书记之类的掌管权势的人。
董二成这个继父,是个厂长还是个副的,着实让董双环感到一些失望,但厂长还是有些权利的。
她姨夫是个正厂长,无论怎么样都可以帮她找个职位吧!
她不会待多长时间,只需要帮她躲过下乡就行。但她到底还是失望了,林芦花几乎是在她提出这个要求时,同时间地拒绝了她。
“双环,你应该明白厂长的权利其实没有那么大,你姨夫在厂里连个车间主任都敢跟他呛声,更何况,他这段时间刚安排了他家的一个亲戚进厂。
纺织厂的党委书记、军代表、革委会主任、工会主席、团委书记大大小小的领导都在盯着他,等着他再次犯错,记他的处分。
等着把他弄下去换自己人,所以不是我不让你姨夫帮你,而是他真是无能为力!”
董双环不听这些,眼神狠狠地瞧着林芦花,心道:什么无能为力,全是托词!说到底,还不是见我如今没了利用价值,便不想出手相帮罢了。
想当初,徐天磊对自己流露出好感的时候,林芦花那副殷勤劲儿,她可是都瞧在眼里。
隔三岔五就找着借口上门,名义上是关心自己,实则是来探看她与徐天磊的情况,每次来还都带些五香豆、小碎布,热络得很。
那时候,自己但凡开口提个要求,不管是想要最新款的布料做衣裳,还是馋了黑市里才会卖的老字号的点心。
林芦花都会忙不迭地应承下来,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帮她办到,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活脱脱把自己当成了手心里的宝。
可现如今呢?徐天磊那边断了念想,自己在众人眼里似乎一下子就成了无人问津的“弃子”。
现在让林芦花帮这么个小小的忙,吹吹枕边风给她谋个临时工的活儿,她却推三阻四,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董双环越想越气,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都快掐进肉里,她猛地向前跨了一步,冲着林芦花大声吼道:“怎么着?打量着我现在没了价值,就想把我一脚踹开,是不是!
姨妈,这些年你可真是会装啊,平日里嘘寒问暖,我还真当你是真心疼我,没想到,全是逢场作戏,如今这副嘴脸,可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你之前的‘好心’了。”
林雪花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见董双环越说越离谱,她一个箭步冲上前,脸上带着怒色,伸手用力拉住董双环的胳膊。
厉声制止道:“双环,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这不是往姨妈心里扎刀子吗?这些年姨妈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没数吗?你这么做,太伤感情了,也太辜负姨妈这些年对你的付出了。”
一边说,一边使眼色给董双环,示意她别再冲动,可董双环此时正在气头上,哪能轻易罢休。
伤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往外出,被外甥女指着鼻子骂,林芦花只觉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再厚的脸皮也待不下去了,选择了告辞。
临出门之际,她脚步顿了顿,转过头望向妹妹,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不忍,有埋怨,还有一丝恨铁不成钢。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给出了最后的忠告:“等双环一走,董二成铁定跟你离婚!这事儿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这次要是真离了,你就麻溜地回头去找周志远吧!你瞅瞅,这么些年他都没再娶,心里指定还惦记着你呢。
你俩之间还有孩子这根纽带连着,只要他蒙在鼓里,不清楚你跟董二成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往后的日子能有啥过不去的坎儿?
要是我早知道你跟董二成是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帮着你跟周志远离婚,闹到如今这步田地,你自己可得好好掂量掂量。
你是有孩子的人,做事不能光想着自己,你的命可不光是你一个人的。”
林芦花迈着沉重的步伐跨出门槛,一抬头,竟撞见了在门外偷听的董芊芊。
董芊芊倚靠在门边,脸上挂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笑容,那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丝毫没有因为被抓包而流露出半分尴尬,反而挑衅似地扬起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芦花,仿佛在说:“瞧!这场骨肉相残的好戏可真精彩!”
林芦花见状,心中怒火更旺,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面无表情地从董芊芊身旁斜视而过,那眼神冰冷得仿佛能冻死人。
林雪花目送唯一对她好的姐姐离开后,抬头望了望天,随后用一种她从没听过的温柔语调,向她借书,借的还是朝鲜语。
董芊芊像是见了鬼一样,深刻怀疑林雪花可能经过大起大落后,也跟她一样被鬼夺舍了,否则为什么跟她说话,还这么温柔不应该啊!
一想到这儿,董芊芊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脖颈后的寒毛更是根根直立。
不过,这种惊恐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她眼中便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带着几分恶意的弧度。本着坑死人不偿命的原则。
她给林雪花指了新华书店的地址,里面的书籍浩若烟海,要想从里面找出朝鲜语书籍,没有图书员的帮忙根本不可能实现。
而哪些的员工,怎么说呢!性格骄傲地像孔雀,他们不是来干活的,只是来站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