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乱的烛影在昏暗的房间之中烁动不休,散发着混合了勃罗特花与魔床树熏香的香雾徐徐扩散。
而在房间的中央,一张铺设着酒红色桌布的圆桌周围,摆放着十八条镶金三柱椅,其中十七条椅上都已坐了人影。
每一道人影,都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之中。
而坐在唯一空着的座位对面圆桌的,是一个戴着老翁面具的男子,他翘着二郎腿,双手交错在脑后,面对周围一张张从斗篷之下浮现而出的面容,老翁面具男子尴尬一笑,然后缓缓摘下了脸上的老翁面具,露出了一张留着八字胡的脸。
“都是蓝月组织的人,就没有必要再装着一副虚伪的面孔了吧,张不易?或者说,暗月?”黑暗中,一道有着瘦长手臂的身影缓缓在烛光中浮现出了清晰的轮廓。
“也是,小恶。这大概是近来几次聚会里你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就听你一次。”被称作暗月的八字胡男子嘿嘿一笑,然后轻轻地摘下了脸上的八字胡和山羊胡。
摘下胡须后的男子,居然如同焕发了新生一般,瞬间年轻了近十岁,面容变得无比俊秀清隽,顿然没有了先前的大叔气质。
“那块石头找回来了,不容易啊。”一旁一个左额上触目惊心的眉月状胎记的清秀青年道。“它可是‘弑神’计划里不可缺少的一环。”
“是啊,阿心。”张不易点点头,他缓缓抬起手,朝着圆桌中心的方向轻轻摸了一把,再次缩回手时,圆桌中央已经多了一颗通体莹红的闪耀宝石,“这玩意儿的辐射量不算高,跟一般的低型锆石剂量差不多,虽然长期佩戴的确对人脑有害,但是其实辐射量也没有那么可怕。但是只要佩戴过它的人,都很巧合地会出现幻觉,甚至出现人格分裂。在外人看来就是巧合,但按照我们的标准看来,那就是因为它是‘遗落物’了。”
“先把它悉心保管起来吧。”叫阿心的青年道,“前段时间组织遭到了麻烦之后,头儿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出现了。如今我们已经面临强敌环伺,组织必须靠我们支撑下去。已经搜集到的几件‘遗落物’,都要按照最高的保密级别好好看管才行。”
听到阿心的话,小恶点了点头,然后转向了张不易,问道:
“你那个罪行罄竹难书的弟弟怎么样?不打算处理个干净?”
“木易啊,他被我的人当场抓获,现在已经被关押起来了。”张不易懒洋洋地道,“国安那边已经跟警方打过招呼了,把我那兄弟关押起来是多方考虑后的结果。虽然那家伙的确可恶,给我惹了不少祸,但是念在眼下局势不明朗,他未来或许还有点用,所以先留他一条小命。”
“屁股还是赶紧擦干净点好。”小恶直言不讳地道。
“不需要你多说,毒舌男。”张不易愤然道。
“你我差不远。”小恶淡淡地道,“我信奉的是揭穿别人内心的恶,你信奉的是以小恶制大恶。要论毒,还是你更甚。”
“切。”张不易撇了撇嘴,随即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道,“什么以小恶制大恶。小爷俺这叫让恶人自食其果罢了。宣扬的可是恶有恶报的正能量价值观。”
小恶淡淡地道:
“哪怕是罪犯,也有选择继续向恶还是向善的自由。对我来说,只要揭穿其罪行就行了。至于最后的选择,那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消停些吧。”坐在一旁的一道婀娜人影终于忍不住摇了摇手发话了。黑暗中,一张莹白如霜的绝美脸庞缓缓浮现,在烛光的映照下,女子那标志精美的脸更显得惊心动魄。
“还是你劝得住这两位。夏洛克·福尔摩斯。”阿心叹息了一声,道。
名叫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女子发出了无奈的叹息声:
“还是别用这个姓名称呼我吧。叫我代号‘上偏月’或者小名夏洛蒂都行,实在不行还可以叫我的组内头衔‘蓝月亮·喜’。毕竟和着名小说里的角色重名不是我希望的选择,只是我那痴迷推理作品的老父亲的颅腔内进了脑囊虫罢了。”
“夏洛蒂,听说你最近也遇到了麻烦事?”张不易问道。
“是啊。”夏洛蒂以手背贴着一侧的脸颊,一只手轻轻转动着桌上的一个香水瓶,有些疲倦地道,“拿到了一封莫名其妙的邀请函,还被邀请参加一场没头没脑的世界侦探大赛……算了,和本次会议无关,就不多提了。”
“听你那疲倦的声音,就不会给自己找个称职的助手吗?”张不易嘿嘿一笑。
“都已经换了好几任助手了,一个比一个不省心。不像你,听说最近找了个不错的小丫头?虽然资质一般,但是和你的相性不错?”
“得了吧,那小丫头当我的助手?当我的拖油瓶还差不多。”张不易耸了耸肩,满脸无奈。
“可我听说……你要把她招进你的旗下。”稍远处,另一道有着尖长耳朵的人影问道。
“你的耳朵还是那么灵啊。”张不易苦笑连连,“看缘分吧,她的资质太过平庸,要是能再见面,俺就考虑一下咯。”
“不错嘛。能让你产生收徒的想法,这段时间在外面逛荡,也算是收获颇丰了。话说回来,茶馆的那群美娘子最后如何了?特别是那个大红袍?”
“还被警方盯梢着。”张不易正色道。“等把那些麻烦的小器械回收干净了,才能对她们动刀子。”
“那些能植入人体内的玩意儿,可不是一般的组织能完成的。”阿心沉静了几分钟后,说道,“和潜梦仪、超高效冷冻激光仪之类的玩意儿一样,这科技水平,需要不小的产业链和幕后组织策划,超量引擎的技术力量怕是不够。茶馆的那群人不简单,说不定背后有一个非同凡响的‘黑科技’巨头在提供技术力量援助。”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圆桌一角,一道伟岸的身影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那道身影佩戴着的蓝色手套格外醒目。
“也是,蓝月亮·手。”夏洛蒂道,“毕竟你接触过的奇奇怪怪的组织团伙也不少,你使用过的奇怪仪器设备就更多了。”
“或许还有更大的鱼等着我们去钓。”被称呼为蓝月亮·手的身影说。
“谁知道呢。”张不易心不在焉地道,他双手依然叉在脑后,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一双灿亮狡黠的眼睛精光流转,“我现在啊,只想来瓶酒下下肚,让大脑装糊涂。”
小恶直言道:
“酒能够淹没人的智慧。”
张不易松开了双手,坐正了身子,冲着小恶眨眨眼,道:
“可酒也是灵感激发的源泉,不是吗?过几天带你去尝尝。”
“什么酒吧?”小恶问。
“Flask酒吧。”张不易简洁明快地道。
……
又是一年清明,又是一个雨天。
不算宽阔的道路上,雨渐渐地密了起来,不消片刻,牛毛般的雨丝化为了淅淅沥沥的雨串,东海市煦惠区陕西南路上的水又积高了点,雨落下来激起一圈圈的涟漪。
热闹的Flask酒吧里,奇装异服的男女依然一如既往地用迷离的眼神,鬼魅的舞步在闪烁的灯光喧嚣的音乐里肆意宣泄自己内心的郁结情绪。
酒吧的角落里,一个八字胡的男子和一个半张脸被黑斑覆盖的男子相对而坐着,前者脸上挂着悠然的笑意,后者则面无表情,神情淡漠。
不知何时,酒吧老板捧着两杯鸡尾酒出现在了八字胡男子的身侧,他面带微笑地道:
“老兄,你们点的酒来了。尝尝吧。”
“多谢了。”张不易不客气地接过了酒杯,眨眨眼睛。
老板热情十足地道:
“话说回来,张老哥,你也有几个月没来咱们这了,最近忙啥呢。”
“老三样呗。”张不易叹息道,“我都声名狼藉了,其他地方也去不了,也就来你这保密工作到位的地下酒吧逛荡了。”
酒吧老板呵呵一笑,道:
“也是。话说回来,过去几个月,之前跟你一起来过的那个丫头,经常来找你。”
“那个……抱着布偶熊的丫头?”张不易有些错愕。
“是啊。”酒吧老板点点头,“频率高的时候几乎每天都会来找你,一般时候也会隔几天就来看看。今天好像没来。”
“真是个固执的丫头。”张不易思索一阵,最后念叨了这一句,眼中却仿佛有奇异的荧光流动。
两个小时后,雨依然在下。
雨也落在Flask酒吧屋顶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阿嚏!这天气,早知道该让老板来一瓶他自家酿的天麻石斛酒去去湿了。”
当张不易和小恶一前一后走出酒吧大门时,张木易仰头望着灰云弥补的天空,忍不住怨叨了一句。
就当张不易打算撑起手中的黑伞时,他身后的小恶却轻轻地用肩膀点了点他的后背。张不易错愕地一定神,放眼向前看去。
就在前方不远处的酒吧附近狭窄的胡同旁的雨棚下,一道穿着校服的娇瘦身影,缓缓地向着张木易所在的方向走来。
看着这道纤巧的身影,张木易心头一颤。
是那个熟悉的女孩。
女孩的一头黑色长发沾了细细密密的雨丝,偶可见晶莹的雨珠在发丝间滚动。她的脸色不再如初见时那样苍白,而是红润饱满了很多。
女孩的身体因为冷雨而微微发抖着,但是那双明澈的眼睛,却并没有因为这灰蒙蒙的天气而有丝毫的减淡。
当然,最为醒目的是,还是女孩抱在怀中的那只打满了补丁的破旧布偶熊。
“先生,蓝月社还缺人吗?”
凉风吹起,女孩的黑发在风中轻舞,胸前是一块醒目的学生证。
女孩的脸上挂着倦意,但是眼中却是盛开着重逢的喜悦。
张不易呆呆地看着女孩,女孩则满怀期待地看着眼前这个八字胡大叔。
雨轻轻地落下,整个世界都沉浸在泥土与青草的芬芳之中,地面都被雨水沁成了浅黑色,只有对视着的女孩与大叔脚下的地面还留着一小片干燥,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一块净土。
【《蓝月亮探案集3诅咒编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