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这个机会,苏嘉又夸了赵延年几句,说他在九原两日,帮助苏建训练部曲颇有成效。
经过他训练的士卒矛法都有了明显的进步。
由此可见,平虏燧的事绝非传言。
天子来了兴趣,细问其中原由。
苏嘉便将苏建家书中提及的事说了一遍,赵延年教授平虏燧卒矛法,助他们击退匈奴人的进攻,并有所斩获。赵延年在九原等张骞的时候,又协助苏建训练部曲,同样效果显着。
“臣受父嘱托,一直想当面向中郎致谢,今天可算有机会了。”苏嘉说完,对赵延年拱手施礼。
赵延年连忙还礼,心里却在感慨这世家子弟就是会来事。
当着天子的面提这些事,又是趁着天子心情好的时候,这机会可真是抓得好。
解释清楚了,以后有谁想进谗言,天子也不会听了。
变相的,他也帮了自己一个大忙,算是还了部分人情。
一举数得。
果然,天子连连点头,看向赵延年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欣赏,又和苏嘉聊了几句。
赵延年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
霍去病同样站在一侧,沉默得像棵古树。
天子虽然在狩猎,但他的心思完全不在狩猎上。不时有人来,有的是汇报狩猎进展,有的是说其他的事,不一而足。赵延年和霍去病站在他的身边,可以听到绝大部分的交谈内容,其他的郎官、大夫等则站得更远,基本不太可能听到谈话。
虽然没有刻意地去看,赵延年还是能感觉到那些人眼神的酸味。
很显然,在他们看来,能如此接近天子,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事实或许也是如此,但赵延年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太清楚眼前这位雄主的人品了。
典型的天地不仁,视万物为刍狗。
就算是最宠爱的卫青、霍去病最后的下场都不太妙,更别说他这个没有任何根基的新人了。
如果不是封侯的希望只能落在天子身上,他早就不侍候了。
——
狩猎活动进行了半天,日落时分,树林里安静下来。
不出赵延年意料,天子下诏,今天晚上不回宫,要在宣曲宫宿营。
上林苑里有很多宫苑,宣曲宫只是其中之一,没有未央宫那么雄伟,却依然宽敞舒适,足以容下天子及其随行。
同样,不出意外的,东方朔等人前来劝谏,请天子回宫休息,不要在外游弋无度。
当然,没什么卵用。
赵延年严格遵守沉默是金的准则,做好自己的分内事,绝不多说一句话。
很快,夜色暗了下来,天子洗漱完毕,进了内殿,准备休息了。
赵延年松了一口气,和霍去病闲聊起来,等着天子让他们下值的口谕。他第一次来宣曲宫,还不知道会住在哪里,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不会和宫里一样与人同住了。
他的宿舍应该在就天子附近,以便随时召唤。
“中郎,你的射艺也是在草原上练的?”霍去病靠着柱子,难得的主动开口。
赵延年站着,虽然一天没能休息,但他站的时候是站桩,坐的时候是坐桩,倒也不觉得累。
“是的,其实我练射艺的时间并不长,只是基础好好一点。”
霍去病看了赵延年一眼。“我很羡慕你,能潜心向道,不问其他。”
赵延年笑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霍去病。
你羡慕我?我还羡慕你呢。你虽然像流星一样英年早逝,却是大汉战史上最闪亮的双星之一。我一介武夫,哪能和你比。就算运气好,能封侯,也是无数封君中的一个而已。
你的起点,很可能就是我的终点。
他想了一会儿。“侍中,人来到这个世上,各有各的使命。你我的使命不同,不必羡慕别人,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说得也是。”霍去病站直身体,拍拍手。“各有所长,不能强求。你的武艺,我羡慕不来,也学不来。以后若有机会上阵,还要请中郎多费心。”
赵延年眼皮轻抬。“若能奉诏随侍中出战,理当不惜一切,护得侍中周全。”
霍去病笑笑。“你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我会叫你。”
赵延年躬身再拜,转身下了殿。
霍去病看着他离开,一声轻叹,转身进了殿。
——
天子在宣曲宫待了几天,见了很多人,谈了很多事,几乎没有闲的时候。
赵延年不关心那些,也关心不了,连记都记不住都有哪些人。
很多人是赵延年之前没见过的,看官服和言谈举止,像是武人。也有一些是文人,说话知乎者也的,不怎么容易听得懂。
天子要处理的事务之多,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仅是每天要处理的公文,垒起来就有一人高。
他当值的时候,静静地站在天子身边就行。只要没人对天子挥拳头,他就不用理会。
让他开心的是刘陵没有再出现,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过了半个多月,已是腊月中旬,眼看着新年将至,天子才启程回宫。
出发之前,霍去病转达了天子口谕。“天子让你去长平侯府,暂时不用来宫里了。相关事务,长平侯会交待的。”
“喏。”赵延年也不多问,躬身领命。
打点了行装,独自离开了上林苑,赵延年直奔长平侯府。
长平侯府也在北阙门外的甲第,与张次公不在一里,正对着北阙,出了里门就可以进宫门。
来到长平侯府门前,赵延年刚刚报上自己的姓名,守门的执戟卫士立刻挺直了身体。
“原来是赵中郎,长平侯等你很久了,请随我来。”
赵延年莫名其妙,还是跟着卫士进了门。
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走进一个小院,赵延年看到了长平侯卫青。
卫青站在院子中央,正在舞剑。他的动作并不快,但是很到位,看得出下了不少功夫。
当然,在赵延年的眼中,卫青的剑术算不上高明,也就还行吧,是比较实用的战阵剑法,离精妙还有一段距离。
见赵延年走进来,卫青收了剑,摆摆手。
卫士告辞而去。
卫青招手,示意赵延年走得近一些。“若你我放对,你需要几合能胜我?”
赵延年微微一笑。“若能胜,一两合足矣,不必太多。”
卫青眼神一闪,笑了。“你看了这两眼,就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
赵延年点点头。“我观君侯剑术,如登高观阵,一目了然。”
卫青一声叹息。“艺高胆大,自信从容,难怪天子器重你,说你可大用。随我来。”说着,他转身上堂。
赵延年跟着上堂,分宾主落座。宽大的木案上,摊着一张布制的地图。地图上画的是汉匈边境形势,有的地方详细,有的地方简略,还有的地方一片空白。
卫青抬起,在地图上虚画了一个圈。“天子有意春天出击右匈奴部,但我们对右匈奴部的山川形势还不够了解。我派人梳理过匈奴降将的名录,所知也不多。”
赵延年明白了。“君侯是希望我去右匈奴部打探么?”
卫青点点头。“可行否?时间很紧张,去除来回的时间,你最多只有两个月,甚至可能只有一个月。”
赵延年想了想。“我尽力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