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娘子这一举动最终还是惊动了大元朝廷。
官府派人前来驱赶吊唁人群,喝令得意楼前所有人立马停止这场全城闹剧,不然格杀勿论。
佟娘子迫不得已,走到厅堂的棺材跟前,喃喃自语:“吴大人,老娘本想让你风风光光的走,怎奈朝廷那帮瘪犊子不让。
这才第三日,便不许我办了。你在天有灵,可别怪我啊!老娘我只能为你做到这一步了。”
她说着话,无意中瞥见吴天还穿着血呼淋啦的衣衫,遂冲着领队老者问道:“吴大人怎么还没换新衣裳?”
老者叹道:“怎么换?没有脑袋,戴不了帽子。而且这红事的衣裳我也不敢给吴大人用啊!哪有穿喜服上路的呀?那不成厉鬼了吗?”
佟娘子做主言道:“就穿红的。化为厉鬼更好,把该带走的人全部带走。你速去取一身新喜袍来,另一人就用普通的丧服吧。”
老者彻底无语了,知道争不过这大胖娘们儿,只得命人速去取来两身新衣衫,再而言道:“谁给吴大人换衣服呢?干这个活也有讲究,最好是亲近之人。”
“要不……你换呗。”
老者头都摇成了拨浪鼓:“老朽可不敢。这……大红的,我哪里有那个胆子!”
“你这么大岁数真是活狗身上了。那你给另一人换了,吴大人我亲自给他换吧。”
老者依言给褚天逸的尸身换上普通寿衣,而后逃也似的跑了出去,他不敢在大厅待着。
屋内众人听闻要给无头死人穿大红喜服,愣是没一个敢靠近,全部吓的退出了门外。
佟娘子站在吴天的棺材前,自嘲的笑道:“他们害怕,都是些没出息的东西。老娘我搂你睡了三个月,今日亲自送你上路。
我就是想你高高兴兴的走,顺便气死那帮蛮夷贼寇。你如果真的能化作厉鬼,记得回来看看我。”
说着说着,佟娘子哭了出来,她噙着眼泪,缓缓解开吴天身上的血衣,正脱到一半,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轻轻“咦”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吴天穿在里面的内衣,仔细一琢磨,发觉那内衣样式她没有见过,立马惊觉有异。
吴天在得意楼养伤了三个月,换洗衣物都是佟掌柜亲自采买而来。如今这个内衣款式并非她购买的那种,材质也完全不一样。
这时,佟娘子以为弄错了尸身,急忙又去一旁查看褚天逸的死尸,却惊讶的发现两具尸体穿的皆不是她采购回来的成衣。
她不自觉的后退半步,好半晌过后,又强自镇定的走到吴天尸身旁,环顾四下无人,遂壮着胆子一把扯下死尸的裤子,仔细翻看左侧大腿。
见其没有任何创伤,佟娘子心头狂喜,又扭头查看了另一具死尸,发现腿上也同样没有伤疤。
她打量着眼前的两具尸身,心道:“不对,尺寸不对。看上去相似,但绝不是吴天。
那臭小子肩宽,腰身没有这么多赘肉,最主要的是他腿上有箭伤。这两具尸身并没有一具是他。
这么说吴天没死?可是我分明亲眼看到这俩人被斩的啊!这两具死尸只有外面的衣袍一模一样,难道死的不是吴天他们二人?
朝廷之人故意给他们带上头套,而后问斩,是不是有意让人觉得吴天已经死了啊?
如此看来真的吴天还活着,只是还在大元朝廷的手中。娘呀,官府到底想干什么?”
佟娘子想着心思,突然惊醒过来,心知眼前之人不是吴天,不知道是哪个不知名的臭男人。
原本并不恐惧的心里瞬间泛起一阵恶心,亲切感荡然无存,一时间只觉得汗毛倒立,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
吓的她顾不上给死尸拉上裤子,随手将手中衣衫扔在棺材里,也不换上,匆忙推上棺材盖,跳着就去了屋外。那速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打小练过轻功。
领队老者问道:“佟掌柜,换好了吗?”
“好……好了。”
“那到底埋在哪啊?咱们好挑个良辰吉日,动土下葬!”
佟娘子深吸一口气:“葬哪都得被衙门找麻烦,命人将柴房里的柴火全部抱出来,将得意楼边边角角都倒上菜油。就用这得意楼给吴大人送行吧。”
老者满脸错愕:“什么?您要一把火烧了得意楼?您这么大的宅子,卖也能卖不少银子呢,就这么不要啦?”
“我给吴大人收了尸,在天京城便没有了立足之地,官府一定容不下我。这得意楼老娘我带不走,你们速速按我的吩咐照办吧。”
“哎。”
佟娘子让所有人各自收拾家当,她跑去自己厢房,拿出吴天给他的铜钱挂件系在脖子上,而后将仅剩的银票和散碎银子一股脑儿的揣进怀里。
再而走到门口,望着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心中感慨万千。
随着她一声令下,火光冲天而起。菜油引燃的火焰好似火龙一般盘旋而上,顷刻间席卷了整个得意楼。
佟娘子望着熊熊大火,心叹:“烧吧烧吧,全部烧为灰烬。烧掉那些虚伪和肮脏。这该死的地方,本就不应该存在世间。
屋里的那二位兄弟。冤有头债有主,可别纠缠我啊!老娘用全部身家给你们陪葬。也算是风光大办了。
一路走好。”
佟娘子望着越来越浓烈的火焰,心中竟然莫名的滋生出一股快意之感,只觉得有生之年最为痛快的便是今日。
忽然耳听有人在远处高喝:“何人纵火?”
随即身旁有人惊呼一声:“官兵来啦,跑啊!”
所有人抱头鼠窜,四下而散。
秋高气爽,本是需要防火的季节,所幸昨夜下过一场小雨,在衙门官兵的全力救火下,并没有伤及无辜,唯有得意楼烧成了一片废墟。
佟胖子平日里走路都喘,这时候混迹在人群中逃的比兔子都快。等衙门救火之人想起来抓她的时候,她已经连蹦带跳的溜到了城门口。
她雇了一辆马车,让车夫驾车向着东海方向而去。她想把吴天可能还在北元朝廷手中的消息传回东海。
佟娘子吩咐车夫加急赶路,自己坐在车上,心里寻思:“吴天,你可一定要活着啊!我这就去给你请救兵。
老娘一辈子没出过天京城。北元大军打来的时候我都没跑,想不到快四十岁的人了,还要出这么远的门。
东海……在他娘的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