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泰心中明白,小厮这番话已是说得极为隐晦,那翠玉坊的黑暗与残忍,岂是三言两语能道尽的。
他的姝儿,自幼养在深闺,娇柔温婉,如今却深陷那样的魔窟。
一想到这儿,阿尔泰的心就好似被千万根钢针狠狠刺入。
他咬牙切齿,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扭曲。
他心中暗暗发誓,不管是谁,要是被他揪出来,定要将其满门屠戮,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过了许久,阿尔泰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深吸一口气,冷冷说道:“好,本官知道了。
闵逸尘倒是比闵鹗元要懂事的多!
你下去领赏吧。”
小厮如蒙大赦,微微拱手,连声道谢:“谢大人,谢大人!”
而后连爬带跑地退了出去。
小厮离开后,阿尔泰环顾四周,看着那些低垂着头、噤若寒蝉的亲兵,他们有的身上还带着伤,血迹斑斑。
平日里,他治军严苛,此刻这些亲兵犯下如此大错,按律当严惩,可如今救女心切,他哪还有心思去追究。
“你们也下去养伤吧。”阿尔泰挥了挥手,声音疲惫而无力。
亲兵们如获大赦,忙不迭地应了声,在丫鬟的搀扶下,狼狈地离开了。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们心中暗自感叹:这人来得可真及时,算是救了他们一命。
阿尔泰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着一下又一下。
每一下都似敲在这静谧的空气中,敲出令人心慌的节奏。
阿尔泰一刻也不敢耽搁,大声下令,“元俊,即刻点一百星旗精兵,随我前往小镇!”
一旁站着的副将宋元俊,身姿挺拔如松,一身甲胄,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光。
他微微抬头,望向阿尔泰,眼中满是疑惑,终是忍不住开口,“大人,这整个山东都是咱们的地界。
手底下的兵将一呼百应,如今不过是去寻大小姐,有必要还带上那一百星旗精锐么?”
这星旗军可是阿尔泰,麾下最精锐的力量,平素非重大战事绝不轻易出动。
阿尔泰听闻此言,眼神瞬间锐利如鹰,仿佛要穿透这层层夜色,看到那未知的暗处。
他冷哼一声,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透着彻骨的寒意,“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明明知晓本官身为山东巡抚,手掌生杀大权,还竟敢对姝儿动手!
你且想想,他们会是没脑子的蠢货么?”
宋元俊心头一震,脑海中瞬间闪过大小姐平日里的模样。
那静姝小姐,仗着大人的权势,在山东地界确实有些骄横跋扈。
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旁人见了都得礼让三分,可如今竟被人掳去了翠玉坊!
想到这儿,他心中已然明了,神色一凛:“大人,末将懂了。
敢动小姐之人,定是有所倚仗,压根儿不把大人您的权势放在眼里,否则借他们几个胆子,也断然不敢如此张狂。”
说着,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眼神中满是杀伐之气,又补了一句,“只是,大人,就带这一百精兵,当真够么?”
阿尔泰霍然起身,大步走到窗前,猛地一把推开窗扇,冷风“嗖”地灌了进来,吹得他的官袍猎猎作响。
他凝视着窗外的夜色,仿若要将这无边的黑暗看穿。
片刻后,阿尔泰挥了挥手,语气笃定,“那小厮哆哆嗦嗦也说了,他们拖家带口的,有女人有孩子,统共不过十几个人罢了。
咱们带上这一百星旗精兵,已是绰绰有余。
多耽搁一刻,姝儿便多受一些折磨,即刻出发!”
宋元俊听闻,立刻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朗声道:“大人放心,此次末将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定然会将小姐毫发无损地救回来!”
言罢,他起身,身姿矫健地跨出房门,隐没在夜色之中。
待宋元俊那挺拔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房门之外,阿尔泰仿若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一下子跌坐在书房的太师椅上。
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片刻间,思绪飞转,像是突然想起了极为要紧之事,猛地回过神来。
他几步跨到书桌前,平日里从容不迫的双手此刻竟微微颤抖。
匆忙间碰倒了一旁的镇纸,“哐当”一声脆响,在这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惊心。
但他全然不顾,一把抓起毛笔,饱蘸浓墨,笔尖在纸面急促地舞动起来。
只见他笔走龙蛇,须臾间便写就一封密信。
那字迹虽因急切而略显潦草,却仍透着平日里的刚劲力道。
写罢,他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封上口,这才高声唤道:“管家,过来!”
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管家匆匆来到他面前,微微弓着身子,眼神里满是关切与疑惑,“老爷,有何吩咐?”
阿尔泰把密信递到管家手中,神色凝重地叮嘱道:“即刻用飞鸽传书,将这封信送往翠玉坊。
告诉他们,近三日送去的姑娘,统统不许接客!”
管家先是一愣,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密信,随即恍然大悟,眼眶微微泛红,声音略带哽咽:“老爷放心,老奴这就去办。”
他知道,老爷这是为了大小姐,剩下的女人,倒是借了大小姐的光。
大小姐平日里虽有些任性,可到底是老爷的心头肉。
管家不敢有丝毫耽搁,疾步来到后院的鸽舍。
鸽舍里,几只信鸽咕咕叫着,扑腾着翅膀。
他从中精心挑选出一只最为矫健的白鸽,轻轻将密信绑在它的腿上,嘴里念念有词,“鸽子啊鸽子,可要快些飞,事关大小姐安危,全靠你了。”
说罢,双手一扬,白鸽振翅高飞,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阿尔泰缓缓踱步至窗前,负手而立,静静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他深知,信鸽展翅翱翔,凭借着风的助力,定能比骑快马的他们,早一步抵达翠玉坊。
此刻,他的姝儿还在受苦,已然是不争的事实。
他这个当阿玛的却无能为力,只能想尽办法,让她后续少遭些罪。
这寥寥数事,或许是他眼下,唯一能为姝儿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