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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吃掉植物。

植物杀掉自然。

小草说:“前进,我的勇士!”

小鸟说:“由植物主导的世界秩序正在重建。”

《植物梦游记》

——

“尊贵的人类宾客。欢迎你们!”一颗大蒜长了腿长了嘴,它充满热烈地向他们招手,头上顶着辉煌富贵的皇冠。美丽的女子为他们斟满泛着泡沫的美酒,用最甜美的声音说道:“欢迎你们,这杯美酒可以带领饮者前往最美好的国度,请喝下吧。”

吕雪途看着那杯酒,她又看向林羡,她看见林羡泰然自若地举起酒杯,喝光了它。酒的味道十分香甜,甜到了极点后,又略微有点酸。

这座漂亮的宫殿富丽堂皇。他们的脚踩在柔软的彩色厚地毯上,橱柜里收藏了满满的银器与古董,装饰着精美锦缎和豪华瓷器的桌子闪闪发光。这里的仆人丝毫不短缺,简直算得上是拥堵了。

“哦!与我一同品一品这上好的美酒吧!”大蒜国王惊讶地注视着林羡,发现他已将美酒喝下,分毫不剩,“哦!快为尊贵的客人再斟一杯!”

吕雪途顿了一下,抬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

有点晕。

“哦!如何?”大蒜国王的黑黑的像黑豆一般的目光十分期待地注视着她。

“超级好喝。”吕雪途很有礼貌。

它的眼睛...在转圈圈吗...月亮的晕环...?

周围的一切事物突然倒在了画纸上,被染料洇染,一圈圈同心的彩色光环像平静水面上激起的水波一般扩散开来,眼前的世界变得更加光怪陆离,颜色变幻颠倒了...金色的晚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一颗...金光灿灿的太阳花...在穹顶上...在天花板的太阳里...

吕雪途晃了晃头,闭了一会儿眼睛后,眼前的世界恢复了静止。

“哦!远道而来的客人!”大蒜国王坐在大殿中心的王座上,周围环绕着贵族和宾客的座位。它的黑手高高扬起,举起酒杯,“我的王国欢迎你们!”

“真是荣幸之至啊!多么凑巧!五日后,我的子民们将举办蔬菜狂欢节!这是多么伟大的日子!”大蒜国王自鸣得意,“我诚挚邀请你们二位,与我的子民们共享这盛世天伦般的狂欢!”

它说着发出质朴无比的笑声,像是充满了欢乐,吕雪途的脸趴在有幽幽清香的桌子上,她的指尖戳了戳酒杯,看见甜美的酒荡出来一点,落在指尖上的液体是绿色的。

她闭上一只眼睛,透过那滴绿色的液体,看见大蒜国王的脸也变得绿绿的,不过眼睛消失了,黑黑的画笔没有画出大蒜的四肢与五官。

吕雪途抬起头来。

大蒜国王黑洞洞的枪口一般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地对准她。

四目对视凝望,它的神情鬼气森森,终于很慢地转回了头。

林羡的双眸垂下,他缓缓抬起手中的酒杯,很轻地抬了一下眉梢,他的目光很怪异,沉沉地凝视着它。

恍惚间,吕雪途觉得林羡的面庞也有些怪异...唔...那黑雾是什么...

“我们会来。”他的尊敬的姿态与目光极不和谐,他微笑了一下,将酒杯抵至唇边,将酒喝下,一饮而尽。

大蒜国王面无表情,然后又僵硬地露出了微笑,“...哈哈哈哈哈!会来就好!会来就好...!”

它目光如炬地扫过低着头恭敬地注视地面的侍仆,“瞧瞧这美酒!我们的美酒!这可正是金酒王国美妙的发源之酒——金酒呐!”

“所有蔬菜子民无不爱之!哦!”它看向林羡,“您又觉得如何呢?”

“太甜。”林羡淡淡地说。

“哦!”大蒜国王“哦”了一声后却无话可说,他们都有些沉默。

过了一会儿,一位南瓜人士兵走过来,大蒜国王把它唤到跟前,它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接着南瓜士兵便垂着脸离开了。

大蒜国王站立起来,重新微笑着看向他们,不过它的微笑很简陋,仅仅只是一条上扬的黑线,看起来是人类作画时喜欢的简单绘画:

“哦!尊贵的客人!”大蒜国王边走动边说,“劳请您抬起高贵的脚,与我一同前往餐厅与尊敬的王子陛下一同就餐吧!”

林羡没有动。

“劳请吧!”

林羡没有动。

“劳请吧!”

林羡没有听见。他看起来有些怪异,似乎喝醉酒了,有些精神失常,神情空洞地望着外面。窗外浮动的景色湿漉漉的,就像闪闪发光的流水。

林羡像坐着的一棵植物似的。他一动不动。

他在想什么?还是精神正在休眠?

为什么魂魄消失了似的?

不过,当美丽的中年大蒜将自己的身体贴到他的小腿上,肌肤相接的那一刹那,林羡的精神被那一股辛辣的“幽香”体香猛地唤醒。

林羡垂着头,脸上头一次出现这样的茫然与空白。

而中年的大蒜国王还在暗自用劲儿努力地挪动他的脚,林羡深吸了一口气,笑了一下,不过看起来有点恐怖,“...给我放开。”

“哦!”大蒜国王仰起脸,美丽的面庞与他相觑,瞧瞧那可爱的小小的眼睛,瞧瞧那可爱的小小的手,瞧瞧那可爱的小小的身体!

“瞧瞧!”大蒜国王松开了手,它的身高完全可以打到他的膝盖,“你醒着。”

它热衷地招了招手——“快走快走...!”

吕雪途与林羡的目光相遇了。

她笑着露出了雪白的牙齿。林羡则一脸清心寡欲。

吕雪途笑得更开心了。

......

城堡里的装饰非常奢侈,金碧辉煌。犹如一座闪耀着金光的梦幻宫殿,连地板上面都镶嵌着闪光的宝石。

吕雪途垂头看见地面,顿了一下,仰起脸:

头顶上是双合圆拱尖顶,雕花镶木,绘成一幅巨大的壁画。壁画是一朵异常妖冶的金色太阳花,雕刻得栩栩如生。它的花瓣看起来似乎还在微微地蠕动,像...湿滑的触手。

这朵花与蔬菜小人的房子上的雕塑、以及大蒜国王王座、王冠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美丽的太阳花在头颅上,如同一颗躲在宫殿里的金色太阳。

大蒜国王停下脚步,它看见她的动作,它的笑容满面,“哦!亲爱的!”它的黑线的双肢激昂地张开,像是正在发表一次热烈演讲,“这是我们的王国里最美丽的植物!简直充满魔法!它是金酒王国最古老的象征!”

“蔬菜子民们的生命,全靠它的魔力庇佑啊!”

主殿大厅上,一个奢华的旋转式楼梯优雅坐落,此时,大蒜国王正火热十分地邀请他们踩上这雕刻着精美花纹的台阶,前往二楼与蘑菇王子一同用餐。

吕雪途与林羡沉默十分地走上了楼梯。

两排蔬菜侍从虔诚地立在走廊的两侧,它们微微弯下了腰,垂着眼睛恭顺地望着地面。

大蒜国王的身边始终跟随着一个贴身侍卫:是一棵灵活的玫瑰树。它始终注视着他们,悄然移动着。

“哦!我们将会准备如此之多人类爱吃的美食,用以犒劳你们的友善!哦——”侍从们推开了沉重的金制大门,王子此时还没有到来,“哦!瞧瞧!尊敬的王子陛下还在路上!让我们的心静静地等待它!”

太大了。

周围尽是罗曼式玻璃窗投下的怪影,发出的声音在这样空寂宏伟的建筑内都显得空洞。

空旷的由美丽的马赛克拼花构成的地板上,一张长长的餐桌,将空间分裂为二,那张餐桌奇长无比,上面布满了餐盘和漂亮的鲜花。而这张长餐桌旁,几个圆餐桌零星装满了剩余的空间。而每张圆餐桌边却只有一个椅子。这是单人餐食的位置。

林羡随意地坐在了其中一张圆餐桌边,他今天好像有些困倦,总是在休息和精神休眠,吕雪途看着,顿了一下,从旁边的餐桌边挪了一张椅子过来,也坐在了那张圆餐桌边,与他坐在一起。

餐桌应当是极为上乘的瓷制品,闪闪发光,没有铺上锦缎的位置光洁得可以看见吕雪途的面庞。

大蒜国王似乎是犹疑了一下,“...好吧!”已然下定决心,又从边儿上挪了一张椅子,也坐在了这张圆餐桌边。

“瞧瞧!大家是多么友好共处啊!”它有些艰难地爬上了椅子,双脚在空中晃晃悠悠,说话的声音也些许中气不足。

“哦!小宝贝们,让我们虔诚地等待!尊贵的王子陛下正在辛勤地赶来!要想想,从你们来,到尊贵的王子启程,中间还间隔着不少时间呢!”大蒜国王讲话老气横生,“在此之前,老同志们!不如让我们先听几曲曲子,或者奏几首诗歌助助兴吧!”

老...同志们。

林羡阴郁地偏着头,目光低垂,特别冷淡,一脸清心寡欲。

真是不敢想象...

老同志林羡。

老同志吕雪途。

很难想象老国王的语料库究竟从何而来,为何用的如此乱七八糟。

大蒜国王短手一挥,仆人们都垂着头,却都很有眼力见儿,恭敬地迎了上来,“快请宫廷诗人们上前,为我们远道而来的尊敬的客人吟诗一首!”

它们纷纷下场,过了一会儿,有些穿着宫廷制服的年轻男人从大门外走了进来。他们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乐器,背对着镶嵌着宝石的壁炉,开始欢乐地摇摆身体,似乎即将要开展一场别开生面的音乐与诗歌盛宴。

吟游诗人的微笑美好而温暖,不过,有一个人,他似乎是吟游队伍中的歌者,他垂着脸,脸上戴着怪异的人骨面具,手里抓着一柄四弦琴,一直低着头沉默。半天才有所反应。

大蒜国王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耐心地等待,微笑着,周围全是静默的仆人,在无数红色蜡烛与油灯幽暗的光线下移动着,与它和蔼亲切的微笑有一种怪异的违和感。

那位吟游歌者终于抬起了头,目光却仍然停留在地面的某个虚空之处。他缓慢地开口了,手中弹奏起那柄四弦琴:

“月亮当空照。”他的声音低沉,似乎带着历史的厚重气息,“花儿对我笑。”

“小鸟说,‘早早早。’”

他的双眼晦暗无神,“‘你为什么赶早往里跑?’”

“‘远方来了客,’”他高深莫测地垂下了头,“‘客从远方来。’”

“此处可落根,”他的手指在琴弦上轻盈跳跃,“客莫走,请回头。”

他的琴声激昂慷慨,与他热烈的吟唱一起,到达了高潮: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一个古老的世界在眼前徐徐展开。

“火辣辣的歌谣是我们的期待,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客莫走,请回头。”

“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1

世界安静。因为世界被精妙绝伦的诗歌吟唱打动了。

紧接着,掌声如潮水般涌来,经久不息。吟游诗人终于微微一笑,鞠躬致谢,然后静静地离开了舞台,独留下了那悠扬的琴声仍然在空气中回荡。

“哇。”

吕雪途转过头,与林羡对视。

林羡面无表情。

吕雪途又微笑地呲出可爱的乳牙。她觉得林羡面无表情的表情好可爱。

“嘻嘻。”

林羡推开了她的脸。

“如何?”大蒜国王相当激动,显然是喜爱极了,“称不称得上是精妙绝伦!”

“精妙绝伦。”吕雪途点点头。

“哦!瞧瞧!”大蒜国王的语气抑扬顿挫,姿态动作好笑,仿佛在上演一场话剧演出,“简直充满神秘与浪漫!”

“他拥有一个多么古老的魂灵!”

这时一个守外的南瓜士兵走进来,对它低声说了什么,大蒜国王听了,扬起微笑,“哦!我们敬爱的王子已经到达宫殿!哦!多么美妙的会晤!我想,你们都会为即将见到彼此而感到无比幸福!让我们再等待这最后神圣的几秒吧!哦!”

哦!它的腔调真是没有停歇。

这时,有个随侍仆人过来了,低声对着大蒜国王又说了几句话,然后又来了一个仆人,也是来到它的身边,紧接着,大门便有大量骑士压入,如同一堵黑河,席卷一切阻碍他们前进的事物。

长刀在地面上轻轻划过,闪烁着冷光的铠甲在动作间发出低沉的撞击声音,仿佛是大地的心跳,一团黑水锋利而冷酷地向两侧划开,露出了内里真正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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