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徐长厚家的地宫之中,苏逸便已窥探到红灯娘娘力量的运作机制。
那些狂热的信徒,通过修建祭坛,塑造神像,以活人为祭品,尤其是二月份出生之人,进行邪恶的祭祀仪式。
他们以此方式,一步步地唤醒沉睡的红灯娘娘,恢复她被封印的力量。
而红灯娘娘,则会将自身的力量,反哺给这些虔诚的信徒,作为他们效忠的回报。
祭坛和神像,就如同红灯娘娘力量的载体,是她力量的根基所在。
而那些被献祭之人,则是红灯娘娘力量的源泉,源源不断地为她提供能量。
信徒,则如同红灯娘娘散落在人间的力量分身,是她触手的延伸。
因此,想要真正重创红灯娘娘,甚至彻底瓦解她的力量,就必须釜底抽薪,摧毁她的力量根基与源泉。
要么摧毁祭坛和神像,斩断她力量的来源;要么解救那些被当作祭品之人,让她失去力量的供给。
而红灯娘娘的真身,被镇压在县公署之下,秦南崖身为县公署的署长,为了复苏红灯娘娘,必然会选择在县公署这个最接近红灯娘娘真身的地方,秘密修建祭坛与神像,日夜不停地进行祭祀,以此来恢复红灯娘娘的力量。
所以,只要找到位于县公署的红灯娘娘祭坛与神像,将其摧毁,无论对于红灯娘娘,还是对于秦南崖,都将是沉重的打击,甚至可能直接扭转战局。
事实,也是如此。
至于说哪边更凶险?还真不好说。
彭州他们所去的县公署,是红灯娘娘本体沉眠之地,危险系数自然不低。
而自己这边,直面秦南崖,要对付这个一手策划了红灯县人口失踪案的幕后真凶,同样不可小觑。
但若论及关键,县公署那边无疑是重中之重,是破局的关键。只要摧毁红灯娘娘的祭坛与神像,便能釜底抽薪,断绝红灯娘娘的力量源泉,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可如果仔细分析,还是秦南崖这边更危险一些。
因为到时候他们要面对的,可能不仅是秦南崖,还有红灯娘娘。
红灯娘娘虽强大,但距离完全复苏尚需时日,她还需要秦南崖这个忠实的仆人,去完成后续的献祭仪式,去巩固她的力量。若是秦南崖出了意外,红灯娘娘的复苏大计势必遭受重创。
因此,苏逸推断,一旦秦南崖身陷绝境,红灯娘娘极有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倾尽全力来保护他。
这样一来,红灯娘娘的注意力就会被牢牢牵制在自己这边,无暇顾及县公署的情况,彭州他们便能趁虚而入,有机可乘。
当然,这个计划的核心,是将秦南崖逼入真正的绝境,让他感受到死亡的威胁,迫使红灯娘娘出手。
更艰难的是,还必须在红灯娘娘的全力攻击之下,坚持足够长的时间,为另一方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这种九死一生的艰巨任务,彭州不行,邓海不行,成梁不行。放眼在场众人,除了他之外,怕是没有别人了。
没办法,他只能挺身而出,当仁不让了。
而事实证明,苏逸赌对了,也成功了。
他以自身为饵,成功牵制住了秦南崖和红灯娘娘的全部力量,为彭州他们争取到了至关重要的机会和时间。
而彭州他们,亦是不负众望,成功潜入县公署,摧毁了红灯娘娘赖以存在的祭坛与神像。
正因如此,在最后千钧一发之际,他才能活下来。
此刻回想起来,苏逸不禁感到一阵后怕。
别看他刚才表现得游刃有余,仿佛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可实际上,他早已黔驴技穷、底牌尽出。若不是彭州他们及时摧毁了红灯娘娘的祭坛与神像,恐怕此刻,他早就被红灯娘娘吃的渣都不剩了。
好在,命运的天平,险之又险地倾向了他这一边。
他们赢了。
“啊……”
秦南崖的声音扭曲变形,带着最后的疯狂和不甘,嘶声竭力地咆哮道:“苏逸,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永世不得超生,生生世世,受尽折磨!”
苏逸耸了耸肩,轻轻一笑:“反弹。”
秦南崖像是被噎住了一般,怒吼声戛然而止,似乎没料到苏逸会如此回应。短暂的静默后,是更加疯狂的咆哮,然而这咆哮声中,却开始夹杂着一丝恐惧和虚弱。
“红灯不灭……娘娘永存……你们别得意……红灯娘娘还会回来的……”
秦南崖的声音越来越弱,断断续续,充满了不甘与怨恨:“到时候,你们一个都跑不了……所有人……都得死……”
苏逸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决绝:“可惜你看不到了。”
话音未落,苏逸猛然抬起右脚,凝聚全身残存的力量,狠狠地朝着地面上那盏妖异的红灯笼踩去。
“咔嚓……”
红灯笼瞬间爆裂,化作无数碎片,四散飞射。
随着红灯笼的破碎,秦南崖最后的残影也彻底消散,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空气中只留下淡淡的血腥味和焦煳味。
“终于结束了。”苏逸轻声说道,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话音刚落,苏逸原本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起来,踉跄后退了几步。
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苏逸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连抬起手指都变得异常艰难。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一屁股重重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下来,浸湿了衣襟。
“苏逸!你没事吧?”
“小苏,你怎么样了?”
见状,一元、戒言等人,连忙围了上来,满脸焦急。
苏逸勉强抬起头,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只是脱力了而已……休息一下就好……”
“没事就好。”
闻言,众人不由松了口气。
“好可怕,真是太可怕了!差一点儿,差一点儿我们就真的死在这里了!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菩萨保佑,我们终于活下来了!”
这时,回过神来的戒言,看着周围一片狼藉的景象,双手合十,对着空气拜了又拜,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狼藉不堪的地面,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平静,皆有一种死里逃生、劫后余生之感。
他们赢了,他们真的赢了。
“苏兄弟,你没事吧?”
这时,张坤海走了过来,身后紧随着阿城、六娘等一众心腹,他们神情各异,却都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复杂。
几乎是本能反应,一元、成栋等人立刻如临大敌,肌肉紧绷,挡在了苏逸身前,眼神锐利,死死锁定着逐渐逼近的张坤海一行人。
张坤海身后,阿城、六娘等人也是神色凝重,紧张不已。
苏逸却显得十分轻松,摆了摆手,示意一元他们放松,然后饶有兴致地看向张坤海:“三爷,这是打算‘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了?”
空气仿佛忽然凝滞了一样。
“苏兄弟说笑了,张某岂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
张坤海脚步一顿,脸上原本堆着的笑容似乎也僵硬了一瞬,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甚至笑容更加真诚了几分:“张某此来,绝无半点其他心思,只是想当面向苏兄弟,以及诸位先生表达我张坤海的谢意。”
“感谢诸位,诛杀了秦南崖这个罪魁祸首,替天行道,为红灯县除此大害,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此等恩情,张某没齿难忘!”
说着,张坤海抱拳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语气也极为诚恳。
“三爷真的只是来道谢的?真不打算动手?”
苏逸眉梢微挑,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揶揄,也带着一丝试探:“毕竟……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空气中的温度,仿佛随着苏逸这句话,又骤然下降了几分。
“苏兄弟,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张坤海虽然混迹江湖,自认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恩怨二字,我还是分得清清楚楚的。”
闻言,张坤海哈哈一笑:“苏兄弟对我红灯县有大恩,对我张坤海更是有救命之恩,我若是恩将仇报,岂不是猪狗不如,枉为人也?”
“三爷快人快语,苏逸佩服!”
苏逸也笑了笑,仿佛之前的剑拔弩张只是一场误会:“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三爷……果真是重情重义,光明磊落之真豪杰!”
张坤海笑着,走到苏逸身前,伸出手:“苏兄弟果然也是性情中人,能结识苏兄弟这样的朋友,实乃我张坤海之幸!”
苏逸也伸出手,紧紧握住张坤海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之前的剑拔弩张,之前的试探与猜疑,仿佛都随着这笑声,消融在了阳光的余晖之中。
笑声回荡在残垣断壁之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轻松,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这笑声,是真心,还是假意?是释然,还是掩饰?
无人知晓。
但至少这一刻,平安无事。
……
县公署已然失去了往日的庄严肃穆,断壁残垣间,烟尘火药的气息还未完全散去,阳光透过破败的屋顶洒落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此时,县公署监狱所在的地方,已经沦为一片废墟,断壁残垣,焦土遍地。
那里,正是秦南崖秘密修建红灯娘娘祭坛与神像的地方,当然祭坛和神像并非在地面之上,而是深藏于监狱地底的地宫之中,和徐长厚家一样。
彭州他们耗费了不少功夫,才在绣虎的带领下,根据残留的勾魂红灯的气息,寻觅到地宫入口。
随后,他们毫不犹豫地动用了张坤海提供的烈性炸药,彻底摧毁了地宫内的红灯娘娘祭坛和神像。
至于那些被秦南崖掳掠而来的无辜百姓,则早已被红灯娘娘的邪异力量侵蚀殆尽,神志全失,沦为行尸走肉般的傀儡,无药可救。
与其让他们继续痛苦地苟延残喘,不如让他们安息。
最终,众人只能忍痛将那些可怜的百姓,连同红灯娘娘的祭坛与神像,一同掩埋在了监狱之下,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最后的归宿。
但与外面的残垣断壁、凄凉沉寂不同,县公署内,气氛却是出奇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