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之后,多文人集会,时兴以诗、茶会友。
灵泉镇有灵泉山,山上有庙宇为灵云寺,灵云寺后山是一片竹林,从中横穿,越过竹林,至尽头得见一缓缓上升的石阶,以青石铺成,约有千余级。
两侧石壁上各有一道小小的水渠,清澈透亮的泉水顺着水渠流下,滋养着山底下的灵泉镇。
爬上石阶以后,得见一处观景台,地势平坦开阔,长着不知名的花草,另修建了几处凉亭,有雅兴又体力好的人,多会来此相聚,人称望星台。
望星台南侧便是灵云寺,北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这是灵泉山的最高处,灵云寺中的香烟升腾而起时,也要在望星台上打个圈。
爬上石阶颇为费力,所以这望星台很少有人来。
但对玉远舟和荼凌来说,有轻功傍身,便是不值一提。
他们踏上望星台时,并没有太多的人,只有三三两两的文人学子,在那吟诗作对,而其中有两个熟面孔。
是钱汶和李绎。
荼凌目光微沉,天下这么大,遇见什么人都不足为奇,可没什么交集的人,要是经常遇到,就要注意几分,是否有人故意为之。
李绎此刻穿着一身锦衣,不似在城隍庙遇见时那般落魄,他还认得出荼凌。
四目相对之下,李绎颔首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荼凌移开目光去,未作回应。
玉远舟看着荼凌问:“认识?”
荼凌摇摇头:“见过,但不认识。”
玉远舟眸色微动,倒也没再多说什么,他径直走到悬崖边上去,盘膝而坐,在此处可以看见整个灵泉镇,还隐约能窥见京城的景象。
一座方方正正的城池,云里雾里,庄重威严,好似天上宫阙。
玉远舟叹息一声,可惜神仙见不着,妖魔鬼怪倒是多得很。
荼凌跟着他坐在一旁:“你喊我来这儿就是观景?”
玉远舟沉默一会儿:“我是在思考,如何才能破局。”
“破什么局?”荼凌转头看他,玉远舟自从去见了玄幽道人以后,整个人就怪怪的。
玉远舟垂下眸子:“玄幽老儿给了我一局棋,我在想要如何才能反败为胜。”
荼凌不自觉地蹙眉,看了看四周后才说:“别对道长不敬。”
玉远舟嘁了声,问他:“你在这里能看见什么?”
荼凌伸着头看了看,有些心悸:“悬崖,挺高,吓人。”
玉远舟愣了下,还不等他说什么,一旁边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我看见的却是九重宫阙、无上福地。”
荼凌神色清冷了几分:“李公子,我们好像并不相熟,偷听旁人说话,也很不礼貌。”
李绎笑着看他:“兄台能认出在下,便是相识了,我也没有偷听,只是恰好站在此处。”
钱汶走上前来,暗含告诫地看了李绎一眼,随即说:“他从外地来,不识贵人,也不懂规矩,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荼凌淡漠地收回视线:“我不是什么贵人。”
玉远舟侧目看去,正好一阵风吹来,李绎的袖子被吹得鼓了起来,他看见袖口内侧缝着一道折成三角样式的符纸。
“高处风大,两位还是站远一些,要是不慎跌落,只怕要粉身碎骨。”玉远舟语调称得上是柔和。
李绎心里却生出了寒意,他看向玉远舟:“是么,可曾经有一位高人告诉我,我命中有贵人,哪怕是跌落了,也会被人接住。”
玉远舟一笑:“你可以试试。”
钱汶心里生出几分怪异,这个李绎他是真的看不懂,若非母亲一再要求,他很不想陪着他出来浪费时间。
此刻也只好拉着他走开:“你不是想结交文人墨客么,赶紧走吧,等会儿诗会都要结束了。”
等他们走远了,玉远舟才问:“这是什么人?”
荼凌说:“最先上来的那个,叫李绎,临安来的,前几日随殿下出城寻公子,在城隍庙见过,另外那个,是他表兄弟,钱汶。”
玉远舟对钱家的事情也有所耳闻:“李绎…… 和钱汶的母亲同一个姓?”
荼凌说:“他是随母姓,他母亲是李家二房独女,招的上门女婿。”
玉远舟轻轻动了下手指,想到方才瞥见的那道符,玄幽也曾去过临安么……
杨羽之事,想必他是最清楚的。
只可惜玄幽不会透露,谋划这么多年,他的时间不多了。
……
影五随着谢珩车驾回府,先一步回到影卫院去,却撞见影三流着鼻血夺门而出。
“哇,三哥,天也不热啊,你火气这么大?”
影三一把推开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
影五摸不着头脑,又看影七沉着脸走出来,愣愣地问:“你打他了?”
影七沉默着摇头,耳根有些发烫,担心影五看出什么来,一个跃身消失在院子里。
影四今日顶了荼凌的位置,看见影七过来,还有几分疑惑:“我来就行了,你歇着去吧。”
影七抿抿唇:“我找你有事。”
“哦,那你说吧。”
影七靠近几分,耳语道:“我想看看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没有那个印记。”
影四双目微瞪:“我帮你看?这不行吧…… 要是影三知道、我背上的伤还没好呢!”
影七无奈叹息一声:“方才我让他帮我看,结果他捂着口鼻就跑了。”
影四顿时怒了:“他敢嫌弃你?”
影七怔了下,有些不好意思:“他好像流鼻血了。”
影四:“…… ”
“你好像很执着此事。”
影七看向远方,带着几分不确定道:“我也不知道,总觉得有一种感觉,看到他便觉得很亲近,而且…… 我就是玄幽前辈从临安街头捡来的,你不觉得太巧合了么?”
“是很巧合,但是临安那么多孩子,你也只是其中一个…… ”影四说着,看他神色略有伤感,又连忙说,“没事,即便不是,我想个法子,让他认你当义弟,也能做兄弟!”
影七笑着捶了他一下:“这就有点霸道了。”
影四忽然嘶了声:“你别说,你这样笑起来,还真有几分像。”
影二来换值之后,影四带着影七去了屋里。
门窗都关着,他俩在里头磨蹭了许久。
影四遗憾地摇头:“任何胎记都没有。”
影七呆了一瞬:“真的吗?”
影四找了两面铜镜来:“你等着,我想个法子,你自己看。”
不一会儿,他将铜镜一前一后的挪动着,影七在前侧的铜镜里看到了后面铜镜里的东西。
果然如影四所说,除了洁白柔软之外,什么也没有。
影七叹息:“果然不是我,不过你这个法子还真聪明。”
影四道:“之前我想捉弄文安来着,悄悄在他背上贴了纸,他就是这么发现的,我也是刚想起来。”
他们屋里放着两面铜镜,因为影四有时候起不来床,总是赶着时间,和文安挤到一起去,手忙脚乱的抢着镜子梳头簪发,文安烦不过就多放了一面铜镜,恰好放在两边,平时着急起来他们就各用各的,互不干扰。
影七听了后觉得还挺新鲜的:“你俩也是讲究…… 看来,我和杨羽没有兄弟缘分。”
虽有失望,但总好过一直怀疑着,眼下算是打消了那个念头。
影七安慰自己,他已经有很多好兄弟了,也不该贪心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