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乱成一团。
几个路过的行人惊叫完,掉头就跑,保安快喊破了嗓子,但他们并非训练有素,更判断不出枪手的位置。
终于有人弯腰曲背猫到跟前,扎着要把人带走的架势。
沈在心反而冷静下来,趴在地上,艰难地掏出手机,先给谢超打了个电话,告诉说:“哥们。我中枪了,在友谊商场……”
还想介绍一下夏总的情况。
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时间紧急,他本能地觉得,此时此刻,自己不应该浪费在无效沟通上,立刻就又挂断,打给医院,向自家医院要医生要车。
保安来拉他。
他甩手拒绝,告诉说:“我不碍事,我不碍事,报警呀你们,枪是从停车场打的,守好出口,别让人开车走。”
已经有车要走,走得仓皇失措,看着就像无头苍蝇,把几个躲起来的行人撵得乱跑,最后撞烂拦车杆,硬生生闯出停车场,拐到大街上。
沈在心抬起头,车跑了,说明人跑了,人跑了,就不会补枪,他爬起来,跪在地上检查夏总。
夏总声音微弱,提醒站在一旁的保安:“赶紧去商场,别惊了顾客,再踩塌了,赶紧通知王经理,维持秩序,去,快去呀。”
打的是胸口。
这是夏天,衣物胸口破开绽肉,上头血糊糊一片,沈在心手摸上去,发现没有血如泉涌,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枪手是对着心脏打的。
直接捕捉心跳的位置已经是一片伤口,很难感受到心脏。
此时判断夏总没有意识模糊,还能惨叫呼疼,叮嘱保安,说明子弹没能到达心脏,心脏作为泵动力的源泉未失去作用。
沈在心还是作为确认,伸手探到颈动脉,观察脉搏有没有减弱或者消失……
最终放下心来了。
嫌犯使用的应该是自制小口径枪支,因为紧张、害怕,躲在车里瞄准发射的,对枪械性能估计不足,位置又比较远,没能打透。
眼下只能这么判断。
背部的疼痛传来,是他推着夏总倒下去的时候,被补枪时轰在肩膀上,用手摸摸,也不够严重,肉烂一大块,骨头无恙。
周围出现短暂的安静。
似乎行人、保安都消失了,看向四周,连个帮忙的人都不见了。
这让人有一种悲哀。
当二人遇到袭击时,保安职责所在,又知道是自家老总,硬着头皮接近。
在他们几个被夏总赶去维持商场秩序之后,其他人,不够亲够近,都是先求自保,一时没人敢近前。
找个人帮忙都找不到了。
整个停车场呈现出短暂的静谧。
打算驱车离开的人钻进了车里喘气,不知道该不该赶快离开,而商场外的灯光开始全开,环境变亮了很多。
夏总以不雅的姿势摊手躺着。
沈在心换个方向跪,艰难地拉开夏总的运动包,口中呻吟着,从里面找出她的衣物,试图给夏总止血。
这个过程紧张得好像声音都消失了。
如果枪手有足够强的心理素质,这时候来补枪,想怎么打怎么打,打完还能用脚踢一踢,仔仔细细查看死透没有。
沈在心越发冷静,因为他本身就是一名外科医生。
商场内应该是是在通过播音来维持秩序,他们不知外头的情况,不知道嫌犯跑没跑,却怕嫌犯有枪。
此时最好的办法也许在这个时候,让导购和客人呆在原地,等候进一步指示,禁止人出,禁止人入,等待警察的到来。
两个人像被遗忘在了停车场。
时而还有急于离开的车辆从身畔缓缓滑过。
只有一个男司机下了窗户,问他们上不上去,好拉他们去医院。
沈在心告诉他已经叫了救护车,他也离开了。
不是不上车。
私家车没法让人更好地躺着的,现在夏总血流不严重,毕竟是胸口中枪,内部脏器有没有问题还不知道。
沈在心不敢让她窝成一团就走。
沈在心已经给夏总做了简易的包扎,但自己的背部,衬衫已经是大片的暗红,从肩膀到腰部跟一面红旗一样。
警车也由远及近。
先到的是近处的民警,5分钟之内就已经到了。
就是这五分钟,让沈在心和夏总觉得如此漫长,好像过了几个世纪。
夏总的副手安顿完大事小事,穿着职业裙装,踩着高跟鞋,拽了一位男主管,撵上安保主管,踉踉跄跄,咯哒,咯哒跑了出来,后面又跟出来几位保安。
高跟鞋踩地面的声音太清脆。
沈在心都有一种不适感,扭头已经被他们和民警围了起来,民警通过对讲机,报告现场情况,向上要援助。
有人在此时机记得拍马屁,问夏总:“夏总。你疼不疼呀?”
沈在心都想替夏总回答,你猜?
民警也在询问,沈在心竟然无心搭理。
反而是一个后出来的保安,连比划带喊嚷,给民警说是怎么回事。
马上就有民警跟他一起去调监控,去查看冲拦车杆的车辆,沈在心还有更不放心的事情,尤雅还在上面,他想走没走,硬耐着性子,焦躁地等来自己医院的救护车。
看到一身白大褂的方金星下来,他爬起来,要了一支烟点上,这才松一口气,扭头看着医护人员上担架和推车,告诉说:“夏总胸部中枪,血流不大,未及心脏,你们把人送到医院,马上实施手术,我判断是自制枪支,你们要注意子弹污染……”
人生的历程,是让人越来越能经风浪。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要一支烟抽上,是故作镇定还是太紧张需要镇定。
方金星已经是老搭档了。
名为搭档,实为师徒。
他要走,方金星拽着,他要走,方金星非要给他包扎,要带他一起走,苦苦劝他:“先去医院处理伤口再说。”
不去。
上面还有人呢。
沈在心给尤雅打电话,没能打通。
考虑到她健身的时候,有可能没带电话,沈在心又赶紧给何婷打了过去,给她说:“喊一下尤雅,让她准备好,我马上上去接她回家。”
横着胳膊,抽着烟,感觉尼古丁压着魂魄了,他回身让方金星赶紧走,去给夏总做急救,而自己摆着手,往一侧走去。
方金星喊一声,拉住一名护士,塞个急救箱,里头有纱布、剪刀和止血物,让跟着沈在心呢,而自己则倒退两步,回头跑上车了。
烟雾缭绕中,沈在心在想,这是个新杀手。
不是尤青山兄弟俩的让消失,也不是秦安明的中蛇毒,这是个新杀手,他用枪。
其实这类人更加恐怖。
让人消失也好,中蛇毒也好,你总觉得他需要有各种特定条件,他怕自己逃不脱,而直接拿枪出来打的更可怕,你总觉得会是随时随地动手。
绕到楼后面的电梯间,要按上去的电梯,身后跟个护士在嘤嗡:“沈总,让我先给你包扎一下吧。”
沈在心叹一口气。
他告诉说:“我感觉衣裳干上面,已经不怎么流血了。”
拿出手机,他给姜惟打过去,等人接了,立刻说:“晚上锁好门,不要外出,不要让爸、妈再出去散步……”
护士趁机站在他身后,剪掉他肩膀上的衣服。
不断有人下来,看沈在心情况,忍不住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儿,因为都是满电梯、满电梯的人,沈在心可以肯定,楼上不少人相互通知,肯定已经听说了,但又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稀里糊涂想走。
眼下这是下来遇到他受伤了,还忍不住向他打听。
尤雅在上头,她又着急不着急呢?
电梯上去的人不多,上了电梯,护士又跟进电梯,正要走,伸出一只手,把电梯挡住,是个民警进来。
他问:“沈先生是吧,你能不能给我讲一下当时的情景?”
有什么好讲的?
三人一起上去。
沈在心在电梯里苦笑说:“我也稀里糊涂,我送夏总上车,走到停车场,还没找到她的车,枪就响了。”
警察着急说:“就这么多?”
就这么多。
警察又追问:“你和夏总,你俩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你觉得枪是打你的,还是打夏总的?”
沈在心看向他。
说实话,我觉得是打尤雅的,误中了副车,我送夏总走。
夏总人瘦,个子高,戴着帽子,杀手跟尤雅又不熟,就算有照片,当时那种光线,很可能把她误认为尤雅,开枪了。
沈在心说:“说实话……”
说实话,就是不想告诉你。
沈在心想等谢超到了,讲给谢超听,否则的话,撒谎是不配合调查,不撒谎跟辖区民警讲不清。
电梯开了。
电梯间都是人。
沈在心一时着急,伸出好着的那只胳膊,面对一电梯间的女的喊:“尤雅在不在,尤雅你人在不在?”
人不在。
看着惶惶要走的女人们。
他也有一种惶恐,这种事件,对友谊商场的生意真是一场要命的伤害,不一定要过多少天,影响才能完全消除。
因为有民警在,有个血人在,女人们惊呼一声,很快让出一条路出来。
三人走在通道上,身后女人们挤扛着上电梯。
民警就大声说:“你们慌乱什么呀,事情已经过去了,有人行凶报复,打伤人以后已经跑了。现在安全得很。”
整个楼层要到拒绝男士和无关人等访问的时间了,如果不是人太多,电梯口应该站有女保安的。
走到女子运动中心,是何婷在门口站着,带着工作人员安抚、疏通客人。
何婷一眼看到沈在心,惊叫说:“沈总你怎么了?”
沈在心问:“尤雅呢?”
何婷着急地说:“尤总还在健身房锻炼身体,我跟她说了,她没什么反应,她肯定不知道沈总你受伤了……沈总,你还好吧,不严重吧?”
什么严重不严重?
沈在心想再抽烟,发现烟头都不知道扔在哪儿了,就跟何婷说:“继续喊她。”
此时此刻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怒。
老子都这样了,喊不出来你呢?
给你说个话,让人把话带到,你当放屁是不是?
尤雅跟着何婷出来了。
她这才手舞足蹈,惊慌失措说:“在心,你是怎么了呀?你怎么一身是血,天呐,在心……”
沈在心一点耐心都没有,黑着脸问:“喊不走你是吧。你要住在这儿是吧,何婷给你说什么,你充耳不闻,你想等我死在外头是不是?”
一连串的问话把尤雅打击得脸色发白。
她连忙说:“我以为你逛商场逛着没意思,催我走呢,我没想到。”
沈在心压着怒火说:“马上跟我走。以后别让我说二遍,立刻去拿你东西。”
其实没什么要拿的。
她的衣物可以锁在柜子里,去拿,就是拿手机什么的,等再出来,视线里沈在心不见了,沈在心是找个避人的地方让人在包扎伤口。
一看不到人,她就慌乱了,强打镇定忍住眼眶中的泪水,直到不远处沈在心喊她一声,赶紧跑了过去。
她连忙追问:“你怎么受伤的?”
沈在心身侧看了几眼,给她说:“被枪打的,不说了,我们先走,赶紧走,你东西都带齐了吧。”
他又给民警说:“同志,你先下去处理现场吧,回头我会把经过讲给谢警官的,这不是一起简单的治安事件,我真不知道怎么给你说。刚刚在楼下,保安怎么说的,就是我能说的,走在停车场,听了一声响,声音很古怪,也不是电视里那种枪响,然后夏总给我说,她中枪了,我赶紧扶她往地上趴,人就又打了我一枪。”
民警说:“我们已经上报了,马上警力就调动过来了,说不定来的还有武警,你们不用走,这里安全得很。”
沈在心干脆给谢超打过去。
谢超说:“我已经快到了。”
沈在心给他说:“民警非要问我情况,你看你能不能给他说一声,先让我回去,等见着你了,我们再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