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复课后,邵慧澜他们一家从北京也回来了。
邵慧澜从北京回来后,变得沉默了。有好几次,杨军想喊住邵慧澜
问一下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最终,杨军没有开这个口。
干部学校好像知道六九届干部学校要提前毕业。一些副课都停了。
化学课是干部学校的副课,邵慧澜的化学课也停了,杨军只听邵慧澜讲了一堂课。
那堂四十五分钟的化学课。杨军不知道邵慧澜讲了些什么,他的目光和邵慧澜的目光碰撞了好几次,杨军能看出来,邵慧澜的目光,每次和他碰在一起,总是流露着痛苦,愧疚、同情和哀怨。
下课的铃声还没有响。邵慧澜就抱起讲义走了。
临出门时说了一句:
“经学校研究决定,六九届的化学课要暂停一段时间,直到你们毕业,我会想你们的,希望你们也想我”。
杨军看了邵慧澜一眼,觉得这句话是冲他说的。
完了邵慧澜冲台下又说了一句:
“扬军,你来一趟办公室,我有点事和你谈”!
邵慧澜的办公室没有其它教师,邵慧澜让杨军坐下,给杨军倒了一杯水,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道:
杨军,以后不担任你们69届的化学课,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做为你的一个老师,我希望你以后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放在班级的建设和管理上。把之前的烦恼纠结美好暂时忘掉”!
说完,邵慧澜看了杨军一眼,接着又说道:
“杨军,你抽时间去看看大姨去吧,前几天大姨下楼梯时踏空,摔伤了右腿!
杨军听了很着急,当天下午就请假去了苏妈妈家,进屋后发现大姨躺在床上,腿上用白色的伤布缠着,手掌上有碘酒擦洗过的痕迹。
杨军着急的走了过去,蹲下身来,给大姨重新检查了一下受伤的小腿,发现只是拉伤了肌肉,没有伤损了筋骨。
大姨已经是60多岁的人了,骨质疏松,幸好没有骨折。杨军给大姨拉伤的小腿按摩了几下,觉得没有什么大事。嘱咐苏妈妈给大姨按时吃药!
当晚就坐班车回到了干部学校。
星期日,干部学校休息,杨军又想起了大姨。早上一起来,他就坐班车来到了苏妈妈家。
大姨的腿还没好利索,但是能下地走路了。刚吃过早饭,苏妈妈正搀扶着大姨在客厅里溜达。
看见杨军进来,抢着要给杨军去做饭。杨军告诉苏妈妈和大姨,早上走时在干部学校吃了早饭。
说完,杨军又给大姨认真的检查了一遍,发现大姨恢复的很快。拉伤皮肤已经消肿,再有几天就应该没事了。
完了,杨军又给大姨进行了恢复性的按摩,边按摩边和苏妈妈说起刚才在车上碰见米万婉的事。
苏萍见杨军说起米婉花。脸上明显的露出了愤慨的神色。
关切的向杨军问道:
“孩子,怎么了?那个米婉花对你说什么了?
杨军迟豫了一下,还是向苏妈妈一五一十的说起了米婉花。
苏萍听了杨军的话,把手中书重重的扔在桌子上,气愤的说:
“这个米婉花怎么会是这样呢?她这是要干什么?太卑鄙,太可耻了。之前我听教师反映过她的一些问题,我也认为不可能,她毕竟是秦国风副校长的爱人,他本人是解放初期入党的老党员。也许是在工作上,和同事们有分歧。一些教师往她身上泼脏水,孩子,刚才听了你的话,我才信以为真,我相信我的孩子是不会说谎的,这个米婉花现在怎么堕落成这个样子了?
当初她在八一农大教m文时,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的她温文尔雅,谨小慎微,对工作认真负责。我记得她还获过1958年度高级教师、先进工作者的光荣称号”。
杨军听了苏妈妈的话,好奇的向苏妈妈问道:
“苏妈妈,你对米老师这么熟悉,你们有来往吗”?
苏平抚摸了一下她花白的鬓发,若有所思的说:
“不是太熟悉,只是出于某种原因,我特别注意她”。
听了苏萍的话,杨军大惑不解,问道:
“苏妈妈,你和米老师有工作上的来往吗?之前你在八一农大担任领导工作,你怎么会关注一个普通的教师呢?米老师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仅仅是她获得过八一农大先进教师的称号?据我了解,1958年仅八一农大,就有十几位教师获得过这样的殊荣”。
苏萍吱唔了两声,没有再说什么。
在床上躺着的大姨忙接过话来说:
“阿萍,你和孩子说这个米婉花干什么!咱家能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有成绩,给咱家带不来荣誉,她的作风不好,也轮不着我们去管。对了,阿萍,昨天你不是拿回来小军的一封信吗?是错投到你们八一农大的。我给小军拿去”。
说着大姨挣扎着就要起来。苏萍见状,忙上前按住大姨说:
“姐,你别动,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躺着,我去给孩子拿去。现在邮电局的职工都忙得搞文化大革命运动,对自己的工作不负责任。怕多跑几步路,把干部学校的信都扔在了八一农大的传达室里,昨天我去传达室看望一个老职工,正好看到有你的信,我就给你拿了回来”。
说着,苏萍把一封浅黄色的信件递给了杨军。
杨军听了苏萍说他的信被错投到八一农大的传达室,心想怪不得他没有等到梅怡的信,原来是邮电局的职工不负责任。把寄往干部学校的信扔到了八一农大”
杨军拿过信来看了一下。
发现寄信地址是长白山劳改农场,
杨军知道不是梅怡给他来的信,是指导员张海波从长白山劳改农场给他写来的信。
杨军很失望。但失望归失望,他还是很高兴能收到指导员的来信,
他冲苏妈妈和大姨笑了笑。没有避讳苏妈妈和大姨,把张海波的信打开看了起来。
指导员给他的这封信写的很长,信是这样写的:
杨军你好,见字如面:
给你的这封信本来可以写在年前,可是年前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
大雪封山,劳动是停了,接下来就是没完没了的批斗,相互揭发,关于运动的大会小会一个接着一个。
今年冬天走的晚了些,春分都到了,大雪还是一场盖的一场,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儿消融的迹象。户外的植树还是不能进行,不知怎么搞的,快到清明了,劳改队的会少了,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赶在太阳出来,大雪消融的时候,给你写了这封信,说说我目前的情况,并祝你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半年过去了。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我看了很多的书,想了很多的问题,可是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我的问题是什么性质的问题,是人民内部矛盾还是敌我矛盾?如果是人民内部的矛盾,为什么要关押我殴打我?如果是敌我矛盾,为什么不通过法院走法律的程序?
我现在已经改造半年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被判了几年。
在山上劳动的这段时间,能经常碰上咱们的郭建中连长。我和郭建中不在一个中队,我们在山上和山下经常能碰到,在队列中不能说话,我们只能相互点一下头,笑一笑,表达彼此间的关心。
从他的眼神中,我能看出来,他有很多的话想对我说。同在一个劳改队,这样的机会肯定是会有的。
正月初五那天,劳改队的文化干事把我叫去,让我帮助他整理一下资料。在中队的办公室里,我碰上了郭建中。他也是被文化干事叫来帮忙的,中午趁文化干事吃饭的间隙。我和郭建中聊了很长的时间,不聊不知道,一聊把我吓了一跳。郭建中告诉了我一个惊天的秘密,
“当年他在淡水河大堤上救回来的那个哑女其实并不哑。有一次半夜,他上厕所,看见侯福来鬼鬼祟祟地的溜进了哑女一个人住的宿舍,建中有点儿好奇,就跟了过去,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哑女说话的声音,郭建中听得毛骨悚然。半夜三更,哑女怎么说起了话。
那天的风很大,建中听不清屋里的两个人在说什么,只是断断续续的能能听到,不知道谁发现了他们的什么秘密,他们想把这个人除掉。后来屋里的灯黑了,两人就不再说话了,只能听到侯福来的喘气声和哑女的呻吟声。
没有两天,侯福来的女朋友刘晓萍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建中还告诉我,他早就发现了侯福来和食堂管理员赵金东狼狈为奸。贪污克扣知青的伙食。他为这事还批评过侯福来,骂过赵金东。
郭建中在咱们农7师没有后台。他是靠自己打拼上来的。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不敢动侯福来。他知道侯福来的靠山是师政治部主任王实秋
他只能一个人暗中寻找侯福来的犯罪动机和证据。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好心从淡水河大堤上救回来的哑女,却是一条中山狼,利用建中的善良,给建中做了个局。
哑女临走的时候。玩了一出将干盗书的鬼把戏。在她的屋里留下一封她写给建中的信。
郭建中师里没有人,当地公安局又不管,侯福来和师政保处串通好,小题大做。凭着哑女的一封信,把建中送进了长白山劳改队。
郭建中出事,也怪我们27连的干部,也怪我这个连指导员,如果我们当时把哑女留下的那封信,好好揣摩一下,就不难发现这封信是假的。
当时大家都很气愤,谁也没有这么做,现在这件事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了。哑女留下的那封信早就被侯福来给销毁了。
建中还没来得及和我们说这件事。他就被师政保处带走了,现在公检法这么乱,也没人管他的事。
我现在也出了事,想来想去,也只能给你写信,求你帮这个忙,破这个局。现在侯福来的经济问题已经扳不倒侯福来了,侯福来不知从哪里搞到一大笔钱。把赵金东手里的账给做平了,况且他上面有王实秋做保护伞,现在也只能寻找那个消失的哑女。那个哑女就是侯福来的七寸。
找到哑女就能牵涉出侯福来的犯罪线索,包括刘晓萍的死,还有伊春山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火,都会水落石出。
杨军,现在寻找哑女也只能靠你了。你在新海湖干部学校读书。
新海湖干部学校的学生都来自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各个农场,各个连队的基层干部,你和你的同学们询问一下。问他们见过没有一个长的浅蓝色的眼睛,个子细高的中年女人,我们当时和那个哑女没有过多的接触。她留给我们的印象仅限于这些。这个哑女在27连消失后,她肯定还会在别的农场和连队出现。
只要你留点心,就不难把她找到,找到哑女。27连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就会真相大白。
对了,杨军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上个星期六,师政保处的常红兵来长白山劳改队,他让我写一份悔过书,准备在今年的五一节前,把我保释出去。
我仔细一想,常红兵代表师政保处,让我写悔过书,不是悔罪书。
基本上就是对我的错误言论做了定性,我的问题属于人民内部的矛盾。
常红兵还告诉我,回到农垦连后,不恢复我的职务,只能作为一个普通的知青,接受知青们的监督劳动。
听了常红兵的话,我很难受,很委屈,最后想了想,还是算了。
自由比什么都珍贵,自由后,我和你共同战斗,找到那个给27连带来灾难的哑女。揪出侯福来赵金东团伙,还郭建中连长一个清白,还27连一片净土!
杨军,我能出去,首先要感谢你。常红兵这么快就把我保释出去,让我简单的写封悔过书,把我定性为人民内部的矛盾。他是迫于你的压力,你救过他的命,像他这样的人是很讲究知恩图报的。
杨军,有你这样的朋友,有你这样的知青战友,我感到特别的骄傲自豪!
杨军,你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老师,你身上有太多的东西值得我学习。
你高深的武功,我肯定是学不来的,你的博学,你的才华,你的品格,也够我学的了。
最近我学习你写现代诗。写了几首,既不自由也不朦胧,总觉得和你写的现代诗相差很远。
我现在还能背上来你写的那首现诗《和灵魂说话》。我背给你听啊!
等着花开的时候。
我学会了写诗。
吟风咏月,想把沉睡的灵魂叫醒。
残花落地的时候。
我学会了和灵魂说话。
字珠玉玑,让灵魂得到片刻的安静。
大雪纷至,又是一年。
恍如一场梦。
再等花开,万物复苏。
想要心如止水,
树欲静,而风却总是不止,
向大地学习,
坦坦荡荡,包容万物,
向草木学习。
扎根沃土,静候枯荣。
你的这首诗,我常朗诵给我们中队爱好诗词的几个朋友,他们都夸奖你!说你诗写的好!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写诗是在和灵魂说话。昨天,我突发灵感,也写了首自由诗,随信给你寄去,希望得到你的指正!
《大墙内的梦》,
多少个寂静的午夜。
在灵魂的深处。
拾起了一个个支离破碎的梦。
有时候笑着醒来。
四周响着粗重的鼾声。
和美好的梦大相迳庭。
有时候哭着醒来,才知道粗涩的被子里。
是那么的温暖和旖旎。
铁门轻轻的撞击。
把梦中的玫瑰震落了一地。
醒来后,一瓣一瓣的拾在手中。
再也拼不出梦中的美丽。
职夜的脚步声,把梦魇从身边惊跑,
短暂的欢愉后才知道,
原来生活可以从头再来。
杨军的诗写的好,他承认张海波这首诗写的也不错,用词优美,寓意深刻。
杨军把张海波写给他的诗又轻轻的给苏妈妈读了一遍,苏萍也说张海波诗写的好。
杨军把张海波写给他的信又读了一遍,他这才知道张海波写这封信的真正意图。
张海博是让他在外面寻找那个作恶多端的哑女。
只要能找到哑女,就能捏住侯福来七寸。
想到这儿,杨军拿起张海波的信看了起来。
张海波在信中提到,哑女是个长着一双浅蓝色眼睛,个子细高挑的女人。
杨军仔细想了起来,自己的脑海里好像有过这么个女人,是谁呢?
对!米婉花,干部学校的米老师!
是他!干部学校的米婉花就长着一双浅蓝色的眼睛,个子也符合张海波所说的哑女的特征。
如果早上不是和米婉花同坐一趟班车,杨军还真想不起这个米婉花来。
可是,伊春山和明山两地相距上千里。米婉花为什么要装扮养成哑女去27连祸害呢?
为什么要和侯福来勾结在一起祸害27连呢?杨军百思不得其解。
苏萍见杨军紧锁着眉头,在那儿沉思。
便关切的向杨军问道:
“孩子怎么了?有什么难事需要妈妈帮你吗”?
杨军摇了摇头,他不想把自己的怀疑告诉苏妈妈,现在也只是个怀疑,没必要让苏妈妈跟上自己担惊受怕。
想到这儿,杨军笑了笑说:
“苏妈妈没什么事,我只是在牵挂我们的指导员,看他什么时候能出来”。
苏萍疑惑的看了一眼杨军说:
“没什么事就好,孩子,中午咱们包饺子,你在家照看一下你大姨,妈妈上街买菜去,对了,今天晚上把慧澜也叫上,这孩子可好长时间没来咱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