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凌尘宛如一尊被岁月尘封的雕塑,静静地沉浸在幽深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里。
他的内心恰似被狂风骤雨肆虐过的海面,波涛汹涌,久久无法平息。
往昔与沈璃共度的那些或明媚或黯淡的时光碎片,如同闪烁的星辰在脑海中交错浮现;
而那笼罩在前方、如迷雾般厚重的未知命运,又似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紧紧缠绕,让他在回忆与现实、希望与迷茫之间苦苦挣扎徘徊,找不到解脱的方向。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即将把整个房间吞噬之时,一阵细微得如同落叶飘落的脚步声,小心翼翼地从门外传来,打破了屋内那令人窒息的沉静。
一个身着太监服饰的瘦小身影匆匆步入,他的每一步都带着宫廷中特有的谨慎与卑微。
进入屋内后,先是恭恭敬敬地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而庄重的大礼,随后仰起头,尖着嗓子,用那训练有素的谄媚声调禀报道:“殿下,奴才奉旨前来,传达女帝的口谕。女帝有令,命殿下与二殿下明日一同前往宫中参加赏花宴。”
洛凌尘的面庞仿佛是被寒冬的霜雪雕琢过一般,冷峻而坚毅,找不到一丝多余的表情。
他的眼神深邃如海,却在那幽深得看不见底的地方,隐隐透着一丝被岁月磨砺出来的疲惫与对宫廷权谋的厌烦。
他的嘴唇轻轻抿动,声音平淡得如同死寂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起伏,简洁而冰冷地吐出三个字:“知道了,下去吧。”
小太监如蒙大赦,连忙再次躬身行礼,身体弯成了一个几乎九十度的直角,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与不敬。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倒退着转身,每一步都迈得极轻极缓,仿佛脚下是一片薄冰,生怕自己的任何一个不小心的举动,都会惊扰到这位在宫廷中以喜怒不形于色而闻名的殿下。
直到退到门口,他才轻轻地侧身出门,然后迅速消失在门外的长廊之中。
洛凌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在胸腔中回荡,仿佛带着无尽的沉重。
随后,他缓缓地闭上双眼,试图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
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场由女帝精心策划的赏花宴,就像一片无法逃避的乌云,迟早会笼罩在自己的头顶。
过去的日子里,女帝为了各种目的安排的形形色色的宴会,他总能凭借着自己的机智和年幼的借口,巧妙地寻得机会早早离场,以此推脱女帝那些意图明显的撮合之举。
然而,时光无情地流转,如今他已然快年满十七,在这波谲云诡、步步惊心的宫廷之中,已经到了必须直面这些纷繁复杂、纠缠不休之事的年纪。
这个棘手得如同荆棘丛的难题,终究还是横亘在他的面前,等待着他去寻找一个妥善而周全的解决之法。
没过多久,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刚刚恢复的宁静。
洛凌云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恼怒声,如同响雷般在门口炸开:“哥,母皇这又是闹哪一出啊?这才几月份啊,外面冰天雪地的,哪有什么花儿可赏?这不明摆着就是借着宴会的幌子,想把那些莫名其妙、不知所谓的女子塞给我们嘛!”
说话间,他已经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屋内,几步就跨到了洛凌尘的身旁,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下。
目光不经意间扫到洛凌尘手中那被反复摩挲、已经有些破旧的竹筒时,好奇心瞬间被点燃,忍不住开口问道:“哥,这竹筒都破成这样了,裂了好几道缝,你还宝贝似的留着粘它干嘛?每次我问你这是谁给的,你都神秘兮兮的,什么都不肯说,到底咋回事啊?”
洛凌尘听到弟弟的声音,缓缓抬起双眸,眼神中带着一丝兄长特有的宠溺与无奈。
他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个与自己面容宛如镜像、血脉相连的孪生弟弟,刹那间,心中那股压抑已久的倾诉欲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让他迫切地想要将那些积压在心头、沉甸甸的烦心事,毫无保留地向弟弟一吐为快。
他的目光顺着弟弟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竹筒上那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小丫头形象上。
那小巧的鼻子、灵动的眼睛、微微上扬的嘴角,仿佛带着生命一般,瞬间将他的思绪拉回到了那个遥远而又刻骨铭心的午后。
他的手指情不自禁地轻轻抚过那雕刻的线条,仿佛这样就能再次触碰到那段珍贵无比、却又遥不可及的回忆。
良久,他轻声开口说道:“你还记得那年我在山林里被人追杀的事吗?当时,我身负重伤,伤口深可见骨,鲜血不停地往外涌,整个人躺在草丛中,只觉得生命正随着那汩汩流出的鲜血一点点流逝,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我心里想着,这次恐怕真的要命丧于此了,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是,就在我几乎绝望、已经放弃挣扎的时候,那荒无人烟、仿佛被世界遗忘的山林深处,竟然奇迹般地出现了一个背着竹筐的丑丫头……”
“丑丫头?”洛凌云一听,眼睛瞬间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情绪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毫不犹豫地打断道:“我记得是有这么个背竹筐的丑丫头!当时你失踪了,我心急如焚,拿着你的画像四处打听你的下落。好不容易找到她,她居然说没见过你!哼!”
一提到这件事,他就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像一只被彻底惹怒的河豚,满脸都是愤愤不平的神情。
洛凌尘看着弟弟这副模样,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抬眼瞟了他一下,说道:“你大概是忘了,当时我满脸都是脏污和血迹,连我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了,她认不出我也在情理之中。”
洛凌云听了哥哥的话,仔细回想起当时在山洞前初见兄长时的情景。
兄长那狼狈不堪、满脸泥污和血迹的模样顿时浮现在眼前,确实让人难以辨认。
他不禁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小声嘟囔道:“好吧,是我错怪那丫头了。不过,我当时看她可怜,还给了她银子呢!”
洛凌尘的神情渐渐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恢复了往日的严肃与深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话题一转,语气坚定而沉稳地说道:“先不提她了。明日的宴会,看样子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若是母皇在宴会上提及指婚之事,我们暂且先应下,不要当场拂了母皇的面子,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这只是权宜之计,日后我们再慢慢想办法应对,总会有转机的。”
洛凌云虽然心中满是不甘和不情愿,但他对哥哥的话一直都是言听计从。听到哥哥这么说,他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应道:“知道了,哥哥,我都听你的。”
洛凌尘缓缓地微微仰头,望向窗外那铅灰色、仿佛被阴霾笼罩的天空。
天空中阴云密布,看不到一丝阳光的缝隙,就像他此刻的心境一般沉重压抑。
他的心中暗自思量:快了,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些年的隐忍和谋划都没有白费。
他利用自己前世带来的知识和谋略,在这宫廷的暗流涌动中小心翼翼地周旋,终于拉拢了一批忠心耿耿、能够为自己所用的朝臣,并且在暗中不动声色地培植了属于自己的势力。
曾经那个害死皇父、在宫廷中作威作福的男人,也已经在他精心策划的布局下,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命丧黄泉。
洛凌尘下意识地攥了攥自己的拳头,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力量,心中不禁感叹:权力,真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令人痴迷沉醉却又充满危险的东西啊!但为了能与沈璃重逢,为了能在这异世界保护好自己所珍视的一切,他必须在这条布满荆棘的权力之路上坚定地走下去,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绝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