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下后,从兜里缓缓掏出烟来,小心翼翼地给他递了一支。
他看到我递过来的烟,脸上挤出一丝带着无奈和自嘲的笑容,说道:
“我已经戒烟了,你的这是好烟,我今天破例就抽一根。”
我感到十分好奇,以前,我们两个凑在一起闲聊的时候,那可是烟不离口,他的烟瘾可比我大多了,怎么能说戒就戒了?
我带着疑惑笑着把烟给他点着,他刚吸了两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声接着一声,根本停不下来。
我赶紧着急地催促着说:“还是别抽了,别勉强自己。”
他灭掉烟,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说:
“我这段时间老是咳嗽,那劲头,腿断了我都没感觉到有多疼痛,可是这咳嗽让我痛得不行。每次咳嗽到最后,就连后背都痛得像被人狠狠捶打了一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使劲捶了捶胸口,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满脸都是痛苦不堪的神色。
我赶忙安抚说:“可能是刚戒烟,身体一时间还不适应吧。”
说着,我轻轻拉起被子,看到他的腿上依旧还用钢钉固定着。
那钢钉在腿上显得格外刺眼,让人心里忍不住一揪。
我满是好奇地问:“都半年多了,还没有好吗?”
他也一脸疑惑且忧愁地说:“就是啊,到现在还没好。”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忧虑和迷茫。
我说:“不行你再去看看,这样子一直拖着万一拖久了到最后又成了更麻烦的大问题。”
他把被子又缓缓盖上,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说:
“哎,就这样,已经花了不少钱,能借的地方都借遍了。一天你娘娘骂个不停,哪里还有钱再去看病。腿倒是不怎么疼,就是这咳嗽,真的让我受不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助,仿佛整个人都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说:“你和我娘娘好好商量一下,看大概需要多少钱,我先借给你,等你病好了挣着钱了再还,你这样一直拖着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他被我的话深深感动了,一个大男人,眼眶瞬间红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委屈的半天说不出话来,硬是强撑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说:“你真的愿意给我借钱?”
我一脸认真地说:“这种事我怎么能开玩笑,我虽然不是特别有钱,但一般的用钱情况还是挡不住我的。我从矿区回来的时候就带了些钱,这几年老板每年也都给我发钱。你和家里人商量一下,我先借给你,先把病看好再说。”
他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感激的泪花。
我们就这么聊了很久很久,说了好多好多话。
谁也不知道眼前这迷茫的路到底该怎么走,未来充满了未知和不确定性。
有时候善念就在一瞬间产生,第三天,他的儿子回来了。
他儿子来到我家,神情显得十分局促不安,两只脚不停地来回蹭着地。
我一看就知道他的来意,可能是孩子一直上学,没有什么社会经历,所以一直不好意思开口说。
我为了不让他太过为难,就直接问道:“你和你妈还有你爸商量了没有?”
他用充满自卑的眼神看着我,立刻站起来,声音有些颤抖地说:
“商量好了。”
他的双手不停地搓着衣角,衣服都快被搓得起皱了,整个人显得十分紧张。
我一下子就能感受到他心里的那种自卑和难为情的滋味,连忙说道:
“你快坐下,别那么拘束,需要多少钱?”
他小声说:“我爸说先借上三万,应该够了。”
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给他取了三万,双手郑重地交到他手里,并仔细嘱咐道:
“去了一定要做个全面检查,不要怕花钱,不够了你就给我打电话,你爸那里有我的电话,我给你再往过来打钱。”
他接过钱,手都有些颤抖,嘴唇哆嗦着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
一番感激后,他拿着钱回家了。
其实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帮助一个无助的人度过难关是一件特别让人高兴和满足的事,心里那种强烈的成就感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人活着,就是这样,没钱的时候特别渴望钱,困难的时候特别渴望能有一个人伸出援手帮自己一下,哪怕就一点点,都会特别的感动。
第二天,我听到房后村里的路上传来一阵喧闹嘈杂的声音。
我出门一看,只见平安叫来了一辆车,正准备去看病。很多人都是来送的,他们家的亲戚最多。
七大姑八大姨的,有的手里提着一篮子水果,有的拿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大家脸上都带着关切和担忧的神情。
这让我感到很是欣慰,最起码亲戚们都没有离他而去,不像我曾经遭遇困难的时候,大家都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想和我沾上关系,那种被众人疏离的滋味只有自己心里明白。
我快步走到跟前,我们没有过多的言语,我只是拍了拍他儿子的肩膀,对他说:“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他们上车走了,车子缓缓启动,带起一阵尘土。
我定定地看着车驶出了村头,直到看不见了,我这才转身回家了。
谁能想到,他这一去,竟是走完自己人生的最后一程。
第三天,我就接到了他儿子打来的电话。
当时我和母亲正说着话,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我一看是平安的电话号码,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赶忙接上了电话,只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平安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不行,赶忙问道:
“咋了,你说,先别哭,慢慢说。”
半天后,他儿子抽抽噎噎地说:
“我爸得的是肺癌。”
听到这两个字,我的头里面立刻“嗡”的一声,仿佛有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道:“是医生说的吗?”
他带着哭腔说:“是的,医生说已经没有办法治了,让回家。”
我强忍着内心的震惊和悲痛,安慰道:
“你先别慌,你再去问问,看有没有希望再治疗,一定要问清楚,哪怕有一丝希望也别放弃。”
他哽咽着答应着,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呆呆地看着母亲,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母亲察觉到我的异样,一脸关切地问:“咋啦?”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平安,他,他得了肺癌,医生说没法治了。”
母亲听了,脸上瞬间露出惊愕和悲伤的神情,我们就这样愣愣地对视着,整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