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时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暂停键,停滞不前。
就连平日里肆意张狂的寒风,此刻都仿若一位善解人意的守护者,默默退至一旁敛息静气,不愿破坏属于他俩的美好瞬间。
贾琮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而悠长,轻微的鼾声缓缓响起。
这些日子马不停蹄地赶路,风餐露宿,身体早已不堪重负,此刻终于寻得这片刻安宁,紧绷的神经与疲惫的身躯如同找到了归巢的倦鸟,在温暖的休憩之所彻底松弛,陷入沉沉梦乡。
黛玉发觉现状,就这般抬起罥烟眉,静静的看着这个满眼是她的大男孩。
“睡吧!睡吧!”
最终连她自己也陷入酣睡,又在梦中变成了那朵红珠子小草。
抬眼望去,不远处的空地上,数十口朱漆大箱子层层叠叠地码放着,箱盖半掩,在日光的映照下,隐隐透出箱内的珠光宝气。
周边的地上,金银细软肆意散落,或成团的金锭在雪泥中半隐半现,或零碎的银角子在枯草间闪烁微光,显然是因箱子装不下,才被随意丢弃于此。
恰在这静谧悠然之时,一只口含水液的蜜蜂扑闪着薄翼,嗡嗡嘤嘤地穿梭于花丛而来。
那蜜蜂在半空中稍作盘旋,似是被红珠吸引,径直朝着她翩然而至,便将口中饱含的水液,精准地洒落在那红珠之上。
就在水珠落在身上一瞬,仿若一阵清冽的凉意透体而过,驱散了周身的燥热与烦闷,黛玉只觉舒服至极。
唯想恳求蜜蜂多多灌溉,然最终还是张不开嘴,只能将枯黄的叶子摆了摆。
小蜜蜂似是听到她的恳求,一趟又一趟从湍急河流中取水,将其灌溉在叶片上。
直至看到它恢复绿意,小蜜蜂方才满意的扇了扇翅膀,飞至珠子顶端落脚。
“黛玉妹妹,现在不渴了吧!”
此言一出,让化身红珠小草的黛玉怔愣须臾,然又无法开口应答,唯能静静听着他的言语。
“妹妹,此番见你安然无恙,我这心里真真是欢喜极了。”
“一路上我心急如焚,只恐来迟一步,救不得姑父。”
“你不知,我满心忧惧,仿若被梦魇缠住,总怕天道无情人力难挽,万一姑父有个好歹,你这娇弱之躯又要在这贾府之中重蹈覆辙,将一生的眼泪倾尽和赔上性命。”
“幸得如今姑父暂无大碍,妹妹也还在我眼前,我这颗悬着的心,才算稍稍落定。”
听到这些,黛玉虽搞不懂他口中的重蹈覆辙是何物,但知道琮哥哥为了她一直在努力,不免爱意比以往更甚了些许。
贾琮又自言自语道,“然做的再多,也掩饰不了我见一个喜欢一个,是个披着好人皮的人渣!”
“琮哥哥,你不是,我不允许你这般说自己。”黛玉心里暗暗出言反驳道。
贾琮显然听不到她的回复,又自顾自道,“原以为这辈子上苍垂怜,总算让我有了期盼家人的机会,哪晓这奢望的所谓家人,竟个个心怀鬼胎,视我如蝼蚁,甚至妄图谋害我的性命。”
“现在想想真是荒唐至极,我这一腔热望终究错付,倒成了他人眼中笑柄。”
“初落于这尘世,当知晓生父身份之际,我并未气馁,更未自暴自弃。”
“那时的我,满心期许能凭自身之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于是我不分昼夜,废寝忘食地埋首书卷之中,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够金榜题名,彻底扭转这悲惨黯淡的命运轨迹。”
“可谁能料到,真相竟是如此残酷。”
“当我惊悉,自己不过是那便宜老爹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从外头捡回来的一枚棋子时,仿若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那么我的苦读,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苦苦追寻的意义,又是为了什么?”
黛玉此时很想劝上两句,但不知是红珠子限制,亦或者是不知从何劝起缘故,久久未出一言。
贾琮也知抱怨过头,笑道:“妹妹,多谢今个听我抱怨这般久,但千万莫怪,因为我也不知该说给谁听。”
所以说贾琮的性格和湘云颇些相似,都是将心中秘密压抑,不曾对外人表露。
虽说不出话,但黛玉还是努力的控制着红珠子,将自己心意吐露给他听。
感受了一番身下摇晃,贾琮茫然须臾,又恢复平静,尴尬道,“绛珠仙子,原来你在偷听我说话,下次麻烦请将耳朵闭上,我这乃是说给黛玉妹妹听的。”
红珠小草又将身子轻摇,贾琮不知它是何意,只得起身告辞,“妹妹,我们下次再聊,这边有个烦人家伙,老是偷听我们说话。”
着急的黛玉双颊挂泪,然落在此间,却是在珠子顶端汇集成一滴水珠。
贾琮茫然看着那滴水,但却并没有像上次般饮下,笑道:你上次为了安慰我,生生将自己折腾得这般虚弱,此次便算了吧!倘若我真想知晓什么隐情,我定会亲自前往,你且安心养息才是。
红珠子似是听懂人话,将水珠重新吸收体内。
见到此景,他方才满意点了点头,而后挥别道,“妹妹,我们下次再见,不对,我们等会见。”
红珠子轻轻晃叶,似在挥别,送某人远去。
“啊呜···!”
一个长长的哈欠音,在大石旁响起。
“妹妹着实对不住,昨晚有点没睡好,刚刚不小心睡着了,我应该没做什么丑事吧!”贾琮面带歉意道。
“没有,没有!”黛玉轻笑解释着,“琮哥哥刚刚很乖,如若累了就休息休息,不用给自己这么大的包袱。”
贾琮看着黛玉,却总有种古怪之感不知为何。
“妹妹切莫说笑,我只是因急于见到妹妹,以致有些失眠而已。”
“至于包袱,可能乃是担忧明岁院试落榜而归,故而给自己略增些许压力罢了。”
“落榜也无妨的,倒时我跟父亲解释解释,想来他不会怪罪你的。”
贾琮不禁忆起那老小子吹胡瞪眼样,身躯不由微微打颤,旋即赶忙将其驱散。
“妹妹莫非是不信?于我而言,那些可不是什么包袱,而是激励我前行的动力。”
“好吧!那我就等琮哥哥将院试案首带回,到时我亲自给你贺。”
贾琮越看她就越觉古怪,但一时也说不上来,唯能期许时间告知他答案。
“少爷,林大人遣我来唤您,说是商议一番怎么归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