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在建章宫外蹲了半天,只看见一个面生的公公穿着掌事太监的服制,却没看到崔公公。
最后,还是那个公公走近,笑着问她,“你是长公主身边的小蝶姑娘吧?”
那公公比崔公公还和气,小蝶也愿意同他多说几句。
“公公好,奴婢正是小蝶,崔公公前些日子给咱们绛雪轩送了不少吃食,奴婢看那些碗碟个个精巧稀罕,不敢随意处置,洗净了特来归还,不知公公可否让崔公公出来一见,奴婢也好亲手还给他。”
“小蝶姑娘有所不知,崔公公年迈,在圣上身边当差自觉力不从心,三日前就已告老还乡,如今是杂家替了他的班,杂家姓卫……姑娘若是信得过,不如将碗碟交与杂家?”
小蝶掩下心惊,面上依旧笑吟吟,“奴婢有眼不识泰山,那就有劳卫公公了。”
她将装着碗碟的食盒递过去,面露羞怯。
“奴婢今日过来,还请公公不必回禀圣上,左右也不是什么要事,免得搅扰圣上……”
卫公公突然抬头看了看小蝶身后,然后掩唇一笑。
“恐怕用不着杂家通禀,圣上也知道了。”
小蝶一惊,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到自家主子被以一种相当狼狈的姿势扛在圣上肩头,圣上的脸色沉冷阴郁,气场迫人,正大步往殿内走。
卫公公已经迎了上去,屏息敛神,亦步亦趋,跟在圣上后面等着吩咐。
“魏辞!你放我下来!”
“听见没有!”
卫公公业务能力过人,饶是听见公主直呼圣上名讳,仍旧面不改色。
经过小蝶的时候,还朝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无事就尽早回去,别在这个时候触圣上霉头。
小蝶当然知道卫公公是为了她好。
可是被扛在肩上带进殿的不是旁人,而是她主子!
她毫不犹豫地跟进了殿,看到圣上往寝殿的方向走,再也忍不住,冲上去跪在寝殿门前,拦住男人去路。
“还请圣上放开公主!奴婢虽不知公主如何触怒了圣上,但求圣上念在公主体弱多病、旧疾未愈的份上,饶过公主!奴婢愿以死谢恩!”
魏福音停下挣扎,艰难地偏头,看到小蝶跪在地上。
“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快回去!”
小蝶不肯走,跪在地上朝魏辞直磕响头,魏福音又心疼又着急,最后直接停下了挣扎,强颜欢笑解释:
“小蝶,你误会了,圣上与本宫闹着玩呢……”
说着,她偷偷在男人后腰掐了一把,示意他配合。
一直冷着脸的魏辞倒吸一口气,感到后腰那处一阵酥麻,隐下眸底的情动,终于配合她换上一副神情。
“你这个侍女,很好。”
“公主身边有这样忠义刚烈之人伺候,朕很放心。来人,赏。”
卫公公立刻上前领命,“是!”
“小蝶姑娘,起来吧,跟着杂家领赏去。”
小蝶莫名其妙地被卫公公拖起来,拉出去领赏了。
临走时三步两回头,担忧地看向主子,魏福音朝她递了个“放心”的眼色,她才彻底消失在殿门口。
魏福音舒了一口气,身子又跟着男人的步子挪动起来。
“你放开我!”
“好。”
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人被轻轻抛进了软榻上。
她的背脊陷进柔软的锦被中,然后闻到了帐幔里专属于帝王的龙涎香。
看来魏辞从前爱熏的菖蒲香也因为身份的转变,而被彰显王权的味道取而代之了。
她的心头弥漫起一股怅惘。
一切终究变了。
没有人能在至尊无上的权力面前,毫不动摇。
男人看着她眼底的消极情绪,气不打一处来。
方才她在寿康宫里,竟然同意了太后的要求,要让出后位,他知不知道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为了允给她一个后位,他这些日子和那些老匹夫周旋,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
“阿音,告诉朕,你和太后说的那些话都是玩笑,不是出自真心。”
他的语调像从寒潭里浸过,透着冷意。
魏福音抬起倦怠的眉眼,同他对视,冷笑起来。
“我若坐了后位,那圣上预备让常、华、薛、陆四家哪位小姐,被挤出三夫人之外呢?”
她今日不施粉黛,素净的脸上没什么气色,却自有一股风流纤弱的韵味,冷着一张脸,比任何时候都吸引人,仿佛清冷傲慢才是她的底色。
魏辞的眼睛紧盯着她,不舍得挪开片刻,话音却比她更冷。
“这不是你要考虑的,朕自有安排。”
魏福音气笑了,“所以我什么都不用考虑,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知道,只需要当一个傻子,对么?”
魏辞站在床边,眉心微拧,“阿音,你还在怪朕杀了魏谦?”
女人冷下嗓音。
“我只知道,他是我兄长,更是你兄长。我只怕在这深宫里,午夜梦回之时,看到的是兄长那张死不瞑目的脸。”
“他若不死,死的就是更多的人!”魏辞被激怒,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阴戾,“弑兄怎么了?朕还弑父了!你以为商阳王是怎么死的?若不是朕循循诱之,母妃哪里舍得动她的老情人!”
魏福音缓缓闭眼,偏头不再看他。
下一秒,双颊被男人的手掌掐住,脸被掰回来,不得不面朝他。
“阿音,朕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朕已经没有退路了,所以你也不该有退路。”
“你的退路就是没有底线吗?魏辞,其实你心里都清楚,你所谓的走捷径是错的,否则你不会不敢让我知道!”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狭长的眸子闭上又睁开,脸上挂起更阴柔的笑意。
“所以呢?阿音,就为了这个,你连朕的皇后都不肯做了?从前也没见魏谦在你心里有多重要,还是说,这不过是你想要摆脱朕的借口……”
“你从头到尾,就没有真心想要留在朕的身边!”
啪——
清脆的巴掌声像一声失望的叹息。
男人的脸被打偏到一侧,留下浅浅的红痕。
他缓缓转过脸,眉宇间的燃起幽微的暗火,修长的手指箍在她瓷白的脸颊上,强迫她凑近。
“怎么?朕说的不对?”
“不管对与不对,都不重要了,阿音,你是朕的,要不要当皇后都随你……”
“只是,你别妄想离开朕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