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底清出的淤泥正被填入陶范。
纪由抓起湿泥嗅了嗅:“晒干后掺入谷壳,烧成储水瓮埋入地下。“
官员们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纪由,来到一片空旷的场地。
纪由仰头望向天空,此刻,整朵云的形状宛如硕大的花椰菜。
云底是如同铁锅底般的深灰色,而云顶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白色。
纪由的目光并未从天空移开,口中问道:“水库、水井搞好了吗?”
“搞好了。”官员们齐声回应。
纪由伸直手臂,竖起拇指,与天空中的云层进行对比。
如果云层高度超过三个拇指节,就极有可能引发强对流天气。
好在经过仔细估算,云层高度大约只有 2.5个拇指节,符合人工降雨的理想云层条件。
确定好情况后,纪由快步走到一旁,放下小茅屋,从中拿出设备。
是一个简化后的人工降雨高炮设备。
现场没有合适的助手,纪由只能独自承担起操作设备的重任。
首先要精准估算云层的移动速度,以此来确定发射炮弹的频率。
速度快时每分钟两发,慢则三分钟一发。
而且要时刻紧盯云层变化,直到云底出现“雨脚”,也就是那些灰色下垂条纹时,便要立即停止发射。
眼前天空上的云况呈现出灰白蓬松的状态,纪由选择了碘化银炮弹。
对于低厚云层,要平射浇底;而对于高耸云塔般的云层,则需高抛穿心。
纪由上好炮弹,眯起眼睛,开始仔细寻找最佳的发射角度。
“嘭!”“嘭!”“嘭!”随着一声声沉闷的炮响,银色的烟迹在天空中迅速划过,持续了 20秒后,便渐渐消散在空中。
纪由虚起眼睛,观察着云朵的变化情况。
云底开始呈现出下垂的圆拱形,边缘也变得毛糙虚化。
纪由转过身,对着身旁的官员们说道:“让城内百姓准备吧,马上下雨了。”
他声音中罕见的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这玩意真的很难啊,照最初版还得做数学题。
数学这玩意儿不会是真的不会,咋学都没用。
郑教授说一般都是通过公式调整仰角。
啥v0=300m\/s为炮弹初速,爆破高度-5c层±200m凝华核异质成冰。
哇,当时他听得脑子都要炸了。
还好他们综合后给了简易办法,不然这个雨还真下不下来。
江城气象局给他讲的时候很专业。
纪由想起今年江城的夏天,营销号嘲笑,所有人都在玩梗。
1.0摇裤保卫战
2.0攻灭川川
3.0热雪沸腾
4.0攻灭川川-二次进攻
5.0闪击黔省
可根本就不是这样的,江城年年的天气都是这样的,人工降雨技术非常成熟。
往年人工降雨都能成功。
江城持续的高温天气已经成了一场气象灾害。
一直打是因为现实情况所迫,所谓的失误也只是达不到降雨条件。
可达不到也要尝试。
户外四十度的高温,土地干裂,大片大片的农作物都被晒死,干到四十多天都还不下雨。
农民连最基础的翻土都做不到,也种不下新的种子。
就算有科技但人在大自然的面前仍然渺小。
......
官员们领命后,当即撩起官袍疾行。
青石板上响起一串错落的脚步声,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散。
为首的官员边疾走边攥紧手中玉笏。
“老天不下雨也得挨板子,倒显得咱们这俸禄领得值当。”户曹掾史擦了把额汗,朝同僚挤挤眼。
仙官竟有手段让老天降雨,这种超出认知的能力,让他既震惊又觉得有些荒诞。
最末跟着的官员却笑不出来。
他望着街边龟裂的田垄,想起昨日随纪由巡视时,他腰间那把匕首在日头下泛着冷光。
那抹寒意还贴在此刻后脊上,教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仙官在上头啥职位啊?这咋同僚说打就打,打的是谁?”另一个年轻点的官员满脸疑惑,忍不住问道。
“乖顺些吧,别说了。”一位年长的官员神色凝重地说道,“他连神仙都打。”
官府的差役们接到通知后,如同离弦之箭般奔走相告。
‘仙官降雨,百姓接水’的消息像一阵疾风,迅速传遍大街小巷。
黄口小儿赤着脚,像一群欢快的小鹿从巷陌窜出。
他们手中举着竹蜻蜓当幡旗,兴奋得小脸通红,欢呼雀跃地在巷子里奔跑着,嘴里叫嚷着:“龙王挨打啦!龙王挨打啦!”
“要下雨啦!要下雨啦!仙官让老天下雨啦!”
雷声自未央宫方向隆隆滚来,那低沉的声音仿佛是大地的怒吼,惊得五均官仓前的青铜斛斗嗡嗡作响。
茶寮里正打盹的说书人一个激灵,手中醒木“啪”地砸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听清外头的动静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忙不迭将茶盏往怀里一揣,三步并作两步往雨坛奔去。
这般奇事,足够他说上三年《斩龙台》,这可是能吸引无数听众的绝佳素材。
东市卖汤饼的娘子最是利落,她动作麻利地将锅往井台一扣,抄起晾衣杆就用力敲邻家窗,大声喊道:“张家阿婆!快把腌菜的陶瓮腾出来!”
话音未落,西街酒肆的旗招子已在微风中猎猎作响。
掌柜的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吆喝伙计把十八个酒缸在当街摆作北斗阵,准备迎接这场珍贵的雨水。
须发皆白的老儒生立在书院廊下,他身着长袍,衣袂飘飘捧着书的手微微发颤。
檐角风铃忽地叮咚作响,仿佛在奏响一曲迎接雨水的乐章。
一滴凉意正巧坠在“甘霖”二字上,晕开的墨迹里透出缕淡淡的檀香。
老儒生忽觉眼眶发热,忙以袖掩面,试图掩饰自己的激动。
却听身后蒙童早清脆地背起了“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稚嫩的童声在书院中回荡,充满希望与生机。
转眼间,长街已成欢腾的河。
小娘子们身着彩裙,提着裙裾在青石板上欢快地踩水花。
她们的发间绢花沾了雨露,愈发娇艳欲滴,倒比往日更艳三分。
最疯的还是那群垂髫小儿,他们光着膀子,像一群调皮的小猴子在雨幕里穿梭。
他们把接满雨水的葫芦瓢当酒盏,学着大人模样仰脖作饮,结果倒呛得直咳嗽。
城楼上,纪由身姿挺拔,如同一棵苍松屹立在天地之间。
针织衫外套被风卷得猎猎作响。
他垂眸望着满城攒动的人影,伸出右手接住了豆大的雨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