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大夫这几天有点不高兴。原因有两个,一个是运河四鬼中的三鬼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他们中的四鬼何天凤整天像个姑奶奶一样地要这要那,家里的几个仆人叫苦不迭,好像她现在不是病人,反而是麻宅的主子,不对,反倒像麻大夫的老婆,这个宅子的女主人。第二个让麻大夫不高兴的是他眼前这个随时都会死掉的病人,他已经来了两天,一口气说什么也不肯咽下去,就那么挣命。
“治伤不救死”是他自己定的规矩,几十年来他都没有破过。可眼前的病人却非要他打破这个规矩不可。
麻大夫是个迷信的人,他相信凡是自己定下的规矩如果再被自己打破那将是不祥的。但究竟会有怎样的不祥他却不知道,送病人来的家伙告诉他,如果三天之内不把这个人救活转来,不祥马上就会出现。
从来没有人会这样跟麻大夫说话,因为在江湖上麻大夫有很多厉害的朋友,他们都欠着他老大的一份人情,这是多大的势力,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招惹他麻大夫呢?再说麻大夫去年收了一个保镖,这个保镖没有名字,于是麻大夫就叫阿二,之所以叫他阿二,是因为他的管家叫阿大。阿二的武功特别高明,这是麻大夫自己判断出来的,因为他接触过几百个江湖人物,虽然没有从他们身上学过一招半式,但分辨每个人的武功高低这点眼光他还是有的。
阿二就是很高明,很厉害,这也能从到他这里看病的那些江湖人物的目光中能看出来,他们看阿二的目光中充满了尊敬,不对,这个词不对,应该是充满了恐惧,这样让人心生恐惧的高手保护自己,他觉得自己的安全定然无虞的了。
可是两天前来的这个病人,准确地说,是带来病人的那个人让他感觉到了危险,是那种时刻有生命危险的危险。
“三天后我来接他,如果你没有把他救活转来,那么我要做三件事:第一是一把火烧了你这个狗窝;第二是杀了你的老婆;第三是斩断你的双手,反正他妈的留着它们也没什么用处。”
麻大夫什么时候受过这个气,他破口大骂,“你是什么样的东西,敢来威胁老子!”,或者“你也不好好打听打听,麻神医在江湖上是什么地位!”再或者是“你莫非是个聋子、傻子,没有听说过麻神医的规矩么!”
的确,这些话如果出自一般人的口中,难免有些虚张声势的嫌疑,但麻神医是有说这些话的底气的。何况这人带来的病人几乎就是个死人,若没有那一口如游丝般的气吊着,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这样的病人,麻神医是不治的,因为那样就坏了他几十年的规矩。
但那个人听了只嘿嘿地冷笑了几声,扔下五十两一锭的大银,说道:“老子有急事去办,三日后来接他,如果他死了,这些银子你就给自己买个棺材吧。”说完就走了。
麻大夫的心情糟糕极了,不是因为那个人给的钱少,麻神医有的是钱。他的糟糕还因为他那个武功高强的保镖不见了,就是那个整天也不说一句话的阿二。他一声招呼也没打就走了,如果他要在的话,麻神医甚至当场就会跟那个没有礼貌的家伙翻脸。
管家敲了下门,走了进来,这个诊室如果没经他的允许是不敢有人进来的,阿大算是个例外。但麻大夫正在给这个病人把脉,究竟治还是不治,他还没有决定,但先给他把一下脉,总不算是违了规矩吧。
“老爷,那个……那个……”
麻大夫正闭了双眼感受病人若有若无的脉搏,好奇怪,他从医几十年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奇特的脉息,他把眉头皱了起来,又换了一只手来诊。
这个动作把阿大吓了一跳,在他的印象里,老爷从来不需要换手给人家诊脉,并且竟然还把了这么长时间。
过了一盏茶时分,麻大夫才把手离开病人的手腕,他仍然皱着眉头,两只眼睛都睁开了,目光中全是迷惘之色。阿大刚想说什么,诊室的门被人一脚踢开了!
“老不死的阿大呢?啊哈,你在这儿呢!老娘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啦?”
麻大夫见这个女人进来,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女人眼睛早就盯上了他,脸上突然就像长了花一样,变得妩媚起来,说道:“大夫,你……你怎么不来给我看病呀?我这胸……这腰……还有这腿,都好不舒服呢!”她声音娇媚无比,脸上也便是妩媚之态,跟刚才进来时简直判若两人。
麻大夫突然觉得小腹一阵火热,两条腿却软了下来。回头骂道:“阿大,你怎么搞的,何……何小姐的吩咐为什么不快点办!”
阿大刚要答话,女人突然又娇柔地说道:“不忙不忙,大夫,你先给我瞧瞧,我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还不舒服呢!”
阿大听她说不忙,一溜烟地跑出了诊室,他竟然随手把门还关上了,然后又是一溜小跑,直到二门以外,才手抚着自己的胸道:“冤孽啊,怎么遇到这么个病人!”
过了小半个时辰,女人才从二门里走出来,她脸上红艳艳地,两只眼睛放着亮光,高耸的前胸不住地起伏。脚步似乎比刚才轻快了许多。她一眼见到了阿大,说道:“阿大,你怎么还在这里,我吩咐你的事情快点去办,限你……半个时辰,如果办不来,我可还要找大夫治病的呀!”
阿大看着女人远去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才走了。
麻大夫没有娶过亲,不是因为没相中的女人,相反,他救过的许多江湖女子中倒有一些愿意以身相许。但麻大夫觉得自己不喜欢女人,尤其是那些被他治好的女人,她们在江湖上都有些名气,而且其中几个颇有几分姿色,但这些女人在他的面前都太温柔了,他只要咳嗽一声,她们就害怕得不得了,不知道他需要什么。
这样的女人同一条听话的乖狗狗没有什么区别,再说女人太麻烦,而麻大夫是最怕别人给他惹麻烦的。
运河四鬼来找他治病的时候,麻大夫还没有今天这么多烦心事。那时他每天几乎都有四五个时辰用来做自己想做、爱做的事情,比如读读医书,研究一张好不容易得来的药方,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做,只找来两个朋友吹吹牛。
但运河四鬼的到来改变他的一切。
他妈的!运河四鬼,本来给他麻神医提鞋也不配!他们来求他给他们的四妹治疗镖伤,伤口并不大,但镖上有剧毒,非得他麻神医不可。要不是那天他心情特别好,他眼皮都不会抬一下,就会让阿大把这个四个鬼轰出去。偏偏那天心情好,刚好听到了一个消息,如果能够将那个东西弄到手,对自己的事业帮助可太大啦!再加上那三个鬼能说会道,竟然就接下了这个病人。
他原本不应该让那三只鬼去找那件东西,运河四鬼的名气并不大,他们只在运河上做些不花本钱的买卖,但他知道有那件东西的那个人正要乘船南下,不妨让这哥仨去办,他们一定会尽心尽意地去办,谁不想在他麻神医面前讨点名声呢!
噩梦就此开始了!
不是因为何天凤的镖伤难治,解这点子毒药在麻神医的眼里不过就是吃饭一般容易,他只看了她脸的颜色,又闻了闻伤口的味道就知道怎么治了。
恶梦就是来自病人的本身。当他掀开病人的袖子,去闻她伤口的味道时,女人顺势将他搂了过去,把他麻神医的头搂在自己丰满的胸前,还不住地摆弄他的脑袋在自己的酥胸上揉来揉去。
麻神医自从三十岁后就不再跟女人厮混了,这个汴河鲤王身上的味道简直……他没法形容,在此之前,他只觉得天下最美的味道莫过于自己熬的药香了,在这一瞬间,他……这个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神医,迷失了!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新病人其实有两种病症,一个是身体上的饥渴,然后才是她臂上的镖伤。何天娇有无数个相好,她是每天都需要的。自从受伤后,她已经饥渴了七八天了,这时候就算有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她也不会在乎。何况这个并不算老,江湖远近闻名的神医呢,他自己送上门来,就算她只有一条胳膊能用,还是先让他把自己的病先治了再说吧。
何天娇是这方面的老手,不出几天,把刚刚尝到女人滋味儿的麻大夫迷得神魂颠倒,不知东西,甚至觉得给她治疗镖伤所用的时间都有些浪费了。
噩梦是不是都从美好开始的呢?
只过了十天,麻神医就觉得自己走路漂浮、双眼无神、胸闷气短、萎靡不振了。他是大夫,因此他最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这个女人太风骚了,他觉得……她是天下最好的东西,甚至比他让那三只鬼去寻找的东西更美好。
他的保镖,也就是阿二对此颇有怨言,几次提醒大夫要适可而止。“红颜祸水”,阿二说,“你会死在她的肚皮上的,别忘了你自己是个大夫,如果真死在她的身上,你一世的美名都会葬送!”
阿二的话是对的。麻神医用最大的毅力来克制,但女人不行,她一天也离不了他,每天最少需要三次。当她知道麻神医的冷淡来自哪里时,她先是愤怒,而后是一种无比的委屈,加上她美丽脸庞下的幽怨,于是麻大夫把阿二劝告放在了一边,阿二一怒之下离开了。
可是现在呢,麻大夫真的不行了,这几天他只好找各种理由来躲避这条鲤王,他发现她越来越娇艳,因此连看到她都不敢。女人因为他的躲避而变得烦躁,她只好提出各种无理的要求,像个女主人般地指使仆人,包括阿大在内。
“你们最好别惹她!”当阿大向他抱怨之后,麻大夫提醒家里所有的人,“她的伤正在紧要关头,你们不要惹她,等她好了就会离开的。”
阿大觉得女人再也不会离开了,但他没敢说出口。
诊室里的麻大夫惊讶地看着那个快要死的病人,他……竟然睁开了眼睛!何天娇刚才进来后,就把麻大夫扑倒在病人榻边,然后在女人高明的挑逗下,麻大夫免强地尽了义务,女人在整个的过程都表现得相当亢奋,她激烈的动作不断地碰到病人的榻,而她兴奋的叫声简直可以掀开房顶。
女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她告诉大夫晚上等他来喝酒。大夫挣扎着穿好衣物,才想起来还有个垂死的病人就躺在身边,他先是一阵惊恐,然后想起来他的状态,才总算放下心来。
但是当他去看病人时,发现刚才还命若游丝的病人正睁大的眼睛看着他,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表情。
麻大夫先是不好意思,但本能让他拾起病人的手腕来,当他把完脉之后,觉得这个病人似乎没有那么重了。他喊来阿大,自己先写了一张药方,要他赶紧按照方子把药熬出来。
“要快!最快!”麻大夫嘱咐道,然后又转身去看病人了。
阿大觉得最近这些日子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了,麻大夫是在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吗?他要不要提醒一声,但他见麻大夫灰白的脸上有一丝喜悦,想想还是算了。
这天晚上,麻大夫没有去赴何天娇的约会,他一直都呆在诊室里,不是为了躲避那个风骚的女人,而是的确在给病人治疗。当女人偷偷来到诊室的门前确定之后,她还是有些悻悻地,虽然没有再打搅麻大夫的工作,但她完全有理由去给阿大他们添一些麻烦。
麻大夫家里养了不少的鸡,公鸡和母鸡都有,甚至还有十几只鸽子,因为它们都是药。
所以当第一声公鸡的啼鸣声响起来时,阿大就要叫醒麻大夫,因为他总要在这个时辰起来做几遍体操,不是他一个人做,而是全家所有的人都要跟着他做,体操是他自己编的,如果病人允许的话,病人也要跟着做。
但大夫不在卧室里,阿大叹了口气,他知道大夫会在哪里。当他小心翼翼地敲响女病人的门时,被女病人骂了个狗血喷头。他灰溜溜地跑回诊室,才知道大夫竟然给那个差不多已经死了的病人治了一整夜。
病人明显地好转了,他脸色红润,呼吸均匀,正在睡觉。麻大夫却变得像个鬼一样看着刚进门来的阿大。
“你他妈的能不能让我睡一会儿?我刚刚闲下来,你现在就站在门外看着……千万别让……外人打扰我,如果不让我睡一会儿……”刚说到这儿,他就睡着了,像个玩累了的婴儿。
他说“外人”时,阿大知道他指的是谁,不过他对于自己能否拦得住那个人,一点儿把握也没有。
阿大提心吊胆地在门外呆了两个时辰,最可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当看大门的阿五哭丧着脸来找阿大时,他以为何天娇一定又去折磨这帮人了。但阿五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门外有三个人找老爷,”他说道,脸上全没有平常的骄傲的样子。
“你去告诉他们等着,老爷正在睡觉,现在谁也不能打扰他。”阿五转身走了没多远,就听见阿大问道:“阿五,来的人里面有没有女的?”
阿五艰难地转过身来,说道:“没有,但是……他们一点儿也不好惹。”阿大听了脑袋轰的一下,又来了一群不好惹的,最近这是怎么了,应该找街上的卦仙给算算,再这么下去,咱们家就得塌啦!
“谁不好惹啊!”一个女人说道,听到这个声音,阿大跟阿五同时打了个哆嗦。
阿五没敢接话,匆匆向外走去。阿大看了一眼何天娇,心里忽然一动,笑道:“何……您起来啦!阿五说外面来了几个瞧病的,老爷昨天晚上忙了一宿,刚刚睡着,我让他打发那几个人,阿五说他们特别不好惹,唉!咱们家里最缺一个能扛事的主人啊!”
何天娇果然竖起了柳叶眉,说道:“不好打发?老娘倒要去看看,阿五,你等我一下……”
看着女人跟着阿五走了,阿大总算大大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