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出了侯府后吐血的事,没几个人知道。
因为王公公在慌乱之下想大呼太医,但被陛下扯着袖口擦了血迹,还严令他:“今夜之事不许向任何人提起,否则朕唯你是问!”
“……是,陛下。”王公公一脸愁容地应下了。
随后便秘密地回宫去了。
并且依照陛下的旨意,今夜他出宫的事,不允许外传半个字。
但薛沉鱼还是知道了陛下跟薛夫人的对话。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在隔壁。
虽然隔着屋子,加上不错的隔音,她只能依稀听见人声,却听不真切隔壁的对话。
但架不住夏荷听得清楚,还一边听一边跟她转述。
薛沉鱼越听越是心惊。
……阿娘和陛下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往?
听他们的对话,还有陛下那熟稔的口吻,说他们之间没有点别的,她是打死都不肯信的。
但细思之下,薛沉鱼又好似明白了,为何阿娘这么多年来都不愿意入宫去参加宫宴。
就连各家夫人挤破头都未必能去的那些场合,她也都是能避则避。
所以,并非是阿娘真的不愿意入宫。
也并非她作为一个优秀的生意人,在明知道那样的场合能给她带来更多的利益、以及能保护家人,她还是任性妄为一意孤行。
而是因为,她有一个绝对不想去的理由。
但这么多年,阿娘一句都没有提过。……
“姑娘,夫人和陛下的事……”您要怎么办?
夏荷听着脚步声出了院子,不确定地问道。
薛沉鱼沉吟片刻,淡淡道:“今晚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这件事也不得向其他人透露。”
夏荷点点头。
玉竹也听见了一些,跟着老实巴交地点头。
“都歇下吧。”薛沉鱼说完,便蒙头钻进了被窝里。
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想了很久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一个常识性的误区。
阿娘这么多年不提起这件事,当然是因为它本身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自己也不想被反复提及。
所以这种事情,她更不可能主动提起。
而且之前她进宫那一次,陛下表现出的对阿爹的熟稔态度,回来她跟阿娘说了,当时阿娘的反应是什么样的?
神色淡淡的。
那会儿她以为阿娘是知道这些事情,也不是很感兴趣。
如今才明白,她是压根儿不想多提。
因为阿娘最清楚陛下跟她说那些话的用意在哪里。
就这样。
薛沉鱼在各种交织的情绪里,然后不知不觉的说的过去。
再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是玉梅来把她叫醒的。
薛沉鱼看见眼前小小的巴掌大的脸还恍惚了一下,下意识问,“什么时辰了?”
“姑娘,刚刚辰时。”玉梅答道,“玉竹姐姐交代说,姑娘昨晚没睡好,让奴婢不要吵醒你。”
“不过,夫人方才让何妈妈过来看了,说是姑娘醒了,便叫姑娘过去。”
薛沉鱼的脑子慢慢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昨晚的一切也都跟着慢慢想起来了。
等等,阿娘让何妈妈过来了?
薛沉鱼一个激灵坐起身,又觉得自己过激了,在玉梅疑惑的目光中,优雅地下了床。
“洗漱更衣吧。”
这个时辰,玉梅已经来跟玉竹还有夏荷换了班,让玉竹和夏荷回去休息了。
简单的洗漱之后,玉梅给她梳了个日常的发髻,点缀了两支玉钗,绑上粉色的发带,简约又不失雅致。
虽然也不出门见客了,但薛沉鱼以及换了一身方便行动又春意盎然的春装。
白色的交领上衣,叠穿的杏色短褙子,做了桃花的缘边,外面过膝的蓝色长褙子做了蓝色山茶花的缘边,绿色的两片裙一片深色一片浅色,也错落有致的。
她站在那里,便亭亭玉立的。
不过薛沉鱼揽镜自照,还是觉得自己的气色有些憔悴了。
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是何时睡过去的。
那样满腹心事的情况下,睡得不好,血色也难免差了些。
她便简单的敷了层粉,淡扫蛾眉,又上了点唇脂,便已楚楚动人。
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薛沉鱼自己看着也满意了,这才出了门。
按理说薛夫人就在隔壁,她出门就能见到,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但人心里的一些东西是隐秘的,不可窥视的。
她觉得今日阿娘特意叫她过去,定是要跟她郑重的一些过往不愿意提及的事情,所以她必须拿出态度,认真以待。
“阿娘。”薛沉鱼敲了门。
是何妈妈出来开的门,乍一看到如此打扮过的薛沉鱼,还是忍不住眼前一亮,“大姑娘真好看。”
“多谢何妈妈夸奖,我阿娘呢?”
何妈妈这才笑了下,随即做了个请的动作,“夫人在等着你了。”
薛沉鱼微微颔首,让玉梅在门口等着,自己只身进去了。
屋里开了窗户,亮亮堂堂的。
薛夫人也早就换了一身爽利的春装,坐在了窗台前。
不过,她的穿搭就和薛沉鱼截然不同了。
深绿色的百迭裙,层层叠叠的,上衣也是两件褙子叠穿。
薛沉鱼叠穿的褙子是里短外长,薛夫人则是白色的窄袖褙子打底,外面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褙子,而且用的是非常华丽的织金的缘边。
袖口也绣了同样的,窄宽的缘边。
且不说这缘边一针一线的绣上去要费多少功夫,就单是衣裳本身,也是极为讲究的。
用的布料虽然是黑色的,却是极好的丝绸,还用特别的工艺织进去一些特别的线,在阳光下粼粼发光。
薛夫人坐在那里,晨光从窗口洒进来,落在她身上。
她浑身沐浴在阳光中,整个人都似在发光。
别提多神圣了。
这件长褙子薛沉鱼见过。她及笄的时候,阿娘就穿过一次。
“阿娘说过,这件衣裳非大事不穿。”薛沉鱼迟疑了一下,才迈进了里间的门。
薛夫人闻言朝她看来,只是淡淡地笑了下。
“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话,就是极为重要的。”
薛沉鱼只是一顿,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啊,怎么可能不重要?这件事情关系到阿娘遇见陈年未提的旧事,更关乎着侯府未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