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桕果然如太子所说,速度极快。
萧玉璇被太子护着,连颠簸都好似少了许多,太子的手稳稳护在她身侧,萧玉璇本来还因为身居高处而不安的心,也缓缓平和了下来。
高处果然视野极佳,乌桕比雪云高不少,她极目远眺,可以轻而易举看见大道尽头的城门。
“坐稳了。”
齐隽沉声提醒了她一句,胸腔的震动从后背传来,萧玉璇蓦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袖。
还好,她如今只有十四岁,太子只是把她当做孩子看待,否则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城门的守卫比往常多了许多,不少人都是甲胄在身,手不离刀,一副随时准备御敌的模样。
萧玉璇开始还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待城门打开,外头的景象登时吓得她往后缩了缩。
太多人了——
有跪着哭求要进城求药的百姓,有拿着农具焦急愤怒地谩骂着要杀了当官的的百姓,更多都是面色僵硬麻木、满眼死水的人……
他们的疲惫在看见城门打开的那瞬间一扫而空,数以百计的人猛地冲上前,想要冲进城门,守卫们站在拒马后,手持刀枪喝令他们后退。
“无诏不得入城,速速后退!否则休怪刀剑无眼!”
“我去你的,狗贼!只顾着自己享乐,全然不顾我们这些百姓的死活!”
“就是!这些当官的都是蛀虫!任由我们自生自灭,简直是天理难容啊乡亲们!”
“当今圣上,口口声声说爱民如子,可如今时疫泛滥得这样厉害,他就只管京城这一亩三分地!可对得起天下苍生?!”
好几道愤慨的声音在不同的方位响起,且说的都是蛊惑人心之语,萧玉璇拧眉,心道不妥,再让这些人说下去,守卫和城中百姓听到会如何想?
他们也不全是祖上都生长在京中的人,多少都有些亲戚好友在外地,再说下去,可要乱套了。
她刚要去看说话的到底是什么人,还没来得及看清,身后太子忽然将缰绳一扯,让乌桕侧身对着城门,而他的手上,不知何时拿了一把长弓。
下一刻,三支箭矢自她耳边破空而出,凌厉的风声惊起她一身鸡皮疙瘩。
三支箭矢迅速穿过守卫,穿过拒马,直中方才大声妖言惑众的三人!
“啊——”
三人惊呼倒地,一个个都疼得面容扭曲。
好箭法!
不管是懂不懂射箭的人,在看到太子同时发三箭都命中之时,都惊愕了一瞬。
不过那三支箭并未要了那三人性命,分别射中了他们的肩膀和手臂。
三人大概是也没想到,会有人不怕落个滥杀无辜的名声,也要将他们三人射伤,一时不备,这会儿身在人群之中,想跑都跑不出去。
“抓住那三个奸细!”
太子身边的护卫率先出声,奸细二字一出,众人哗然。
奸细?!
城门口被那突如其来的三支箭吓得四处逃窜的百姓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纷纷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中箭之人身上扑——
这样的危难关头,他们之中还有奸细?!
城中那位在马上射箭的勇士他们不认得,可既然有权利打开城门,还三箭射伤了三人!冲着这份英勇,他们也要抓住那三个人!
百姓们心中本来就对京城当权者有怨,这会儿听到还有敌国的奸细,一腔怨愤都转移发泄在了那三人身上。
抓到人还不算,拳打脚踢都是轻的,两个甚至都被打晕了过去。
看到三人被抓进了城门,百姓们又不乐意了。
一个看上去较为斯文的中年男人上前一步,语气尽量温和恭敬道:
“诸位官爷,我们这些附近村里镇上的,得了时疫,都等着进京求医找大夫呢!还请官爷们通融通融,好歹让我们请几位大夫过去瞧瞧。”
太子将长弓交给护卫,目光落在那群面带凄苦的百姓身上,道:
“朝廷已在想办法应对时疫,萧姑娘亦在组织太医们研制对症药方,父皇和孤定会竭尽全力,不放弃任何一个人。”
“明日京中会派大夫前往蔚县、固安镇、怀来镇就诊,两个时辰后,城中苍术艾叶燃烬之时,便开城门。”
此言一出,不仅是城门口拥堵着的百姓,就连那些守卫们也都惊了。
方才太子去和疫民们说,如果家中有劳力病故,可以免除今年征税,他们已经震惊不已了。
没想到城门一开,太子登时就发现了奸细,还承诺了会派遣大夫、大开城门。
本来还奇怪为何太子要以身犯险,在这样危险的时候居然还从皇宫出来的一些人,顿时明白了用意。
圣上自然是得稳坐高堂,确保安全无虞的。
可太子年富力强,这样需要安定民心的事情,自然责无旁贷。
百姓们高兴之余,也惊讶这位居然就是当今储君,方才那个斯文的中年男人率先跪下,忙不迭地磕头:
“草民叩谢太子殿下!”
一群人有样学样,手上本来用于示威的东西也都尽数丢了,一个个跪倒在地上,朝那高头大马上的人磕头。
“草民叩谢太子殿下——”
浩荡的谢恩声如波浪,其中还夹杂着不少人的哭声,他们已经等了好几日了,这会儿看见希望,焉能不喜极而泣?
齐隽不语,抓紧缰绳一扯,乌桕听话地扭转身体,他小心护着怀里的小姑娘,双腿轻夹马腹,朝着已经被自发让开了一条道的城门疾驰而去。
乌桕速度太快,即便载着两个人,但因两人一个少年一个少女,没一会儿还是甩开了身后十几个太子的护卫。
“殿下……”
萧玉璇喊了一声。
齐隽的声音自她头顶响起:“萧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她有太多疑问,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先问哪一个。
正犹豫踯躅之际,齐隽再度开口:
“送你才是孤的本意,射伤那几个奸细是顺手为之,你不必多想。”
“那几人声高音阔,眼神却飘忽不定,四处搜寻,高举农具时,露出的里衣洁白如新,并不是真正的农户。”
萧玉璇了然,一时间对太子观察细致迅速,动作又利索狠绝感慨不已。
齐国能得这样的储君,实乃齐国之幸,若上辈子他没英年早逝,一切也许都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