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一个丫鬟躬身行礼,“待会儿湖水亭要招待男宾,公子下令不让女眷靠近。”
林雨柔敛了敛神色,淡淡点头,“我有几句话要和沈公子说,不会惊扰男客,一会儿就走。”
小丫鬟没有怀疑,立即福身应是。
毕竟对方是府上未来主母,不是她一个小丫鬟可以置喙的。
“小洁,你在外面等着,我去去就回。”林雨柔看着湖水亭,眸中慢慢染上坚定。
不论如何,她总要面对,心中有数,婚姻大事,怎能稀里糊涂的糊弄自己。
“姑娘,要不奴婢和您一起吧?”
丫鬟不怎么放心,就怕姑娘心眼良善,在吃了亏。
林雨柔轻摇了摇头,“不用了。”
她平复下心情,抬步走了进去。
刚走几步,湖水亭入口就响起一片嘈杂,是男宾那边来了,林雨柔心头一紧,立即寻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余光能扫见不远处假山后的一片一角,那颜色花纹正是今日端家二姑娘所穿,林雨柔紧咬了咬下唇,一眨不眨的盯着。
“沈兄婚事已定,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四皇子和沈长赫走在前面,低声交谈着。
“婚期还要听家中安排,应不会太久,四皇子这杯喜酒,臣不会忘了的。”
萧渊唇角轻扯了扯,突然,他眸子一凝,脚步也旋即顿住,看向了一个方向。
与其同时,沈长赫也警惕的朝假山看去,待扫见落在外面的一片衣角时,眉头狠狠一蹙。
“先带诸位贵客去湖水亭后的花厅喝茶。”
他偏头吩咐身侧小厮,小厮应声,立即招呼着人离开了此处。
萧渊并没有走,晦暗沉涩的目光盯着假山后躲着的人。
沈长赫面色尤其难看,他都已经让下人疏散了这里,还会有姑娘躲在这里,其心思不言而喻,只是他没想到,会有姑娘如此大胆,在沈府的地界上堵人。
今日所请都是大家闺秀,怎会有如此心思不纯,汲营算计之人,连家族脸面教养都不要了吗。
他心中第一想法,是此姑娘定是冲萧渊来的。
“男客已经离开,姑娘可以出来了。”他声音又沉又冷。
假山后的人似哆嗦了一下,连忙将裸露在外的衣裙往里拢了拢。
听着沈长赫的声音,端莹莹又是欢喜又是紧张,努力斟酌着措辞,让自己神情憔悴些。
“姑娘是等着在下去请吗?”
说这话时,他语气已经明显不悦,带着冷意。
端莹莹努力平复好心情,壮着胆子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清澈小心的眸子此时已蓄满了水雾。
她盈盈一福身拜了下去,“沈公子。”
抬眼一看,萧渊也在,端莹莹心扑通一声,吓的立即再次行礼,“四皇子。”
她紧咬着唇,心里惊慌又难为情,脸皮火辣辣的,只觉十分难堪。
她所为本就不光彩,如今竟还让四皇子给瞧见了。
萧渊只是淡淡扫了端莹莹一眼,唇瓣扯出了一抹似笑非笑,“想来作诗比试该开始了,本皇子先走一步。”
沈长赫震惊之后已经恢复了沉稳平静,他面色赫然,拱了拱手,“有劳四皇子帮臣看顾贵客。”
“嗯。”萧渊抬步朝湖水亭后的花厅走去,只是刚走不远,他再次顿住了脚步,眉梢轻挑。
林雨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努力缩成一团,就怕再被发现,丢人现眼。
不料萧渊只是朝她所在的位置瞥去一眼,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今儿倒是热闹。”
说完就直接离开。
沈长赫看着泫然欲泣的柔弱姑娘,面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端二姑娘可是迷了路,我这就让人送你回宴会厅。”
说着,他就要唤人过来,端莹莹忙出声,“没有。”
她鼓起勇气直视着沈长赫,“我没有迷路,我……是在这里等你。”
她用力绞着帕子,手指都被勒的青紫。
沈长赫面无表情的脸变了变,眸底阴沉了几分,他不说话,只是淡淡看着端莹莹,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端莹莹心中紧张,根本不曾发现他的微妙变化,心里还在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甚至有些尴尬。
一旁的林雨柔心都提了起来,替这沉闷的气氛心急。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速战速决,她悬着的心也能落下,长痛不如短痛,也算是给自己一个结果。
时间一点点过去,沈长赫眸中划过一抹不耐,男宾那边他还有安排,没有时间一直在这耗着,况且今日还有四皇子这个变数在,让他不能不忌惮谨慎。
于是,他率先开口,“端二姑娘专门在此候着,有何事要说?”
她会费尽心思躲过下人,候在这里,让沈长赫不由想起了下聘那日,沈安安的话。
有些人确实不能只看表皮,一个柔弱卑怯的姑娘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在外府半路堵截男子。
“我……”端莹莹咬了咬唇,才鼓起勇气开口,“我是想向你解释中秋那晚的事情。”
“那晚,我……我……”
“都已经过去了,端二姑娘不必再耿耿于怀。”沈长赫打断了她的话。
当时是以为她心地纯善,如今再仔细想来,她不问姓名,又何尝不是担心自己若一文无名,会赖上繁华昌盛的端府呢。
端莹莹脸瞬间惨白,流着泪摇了摇头。“沈公子,”
怎么能过去了呢,那他们岂不是也没有任何关系?
他和林雨柔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难不成他喜欢她?
不对,她不会看错,那晚他看她的眼神,分明是怜惜且惊艳的。
“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有找你,我甚至曾求神拜佛,沈姑娘是知晓的,你若不信可以问她,我……”
“端二姑娘。”沈长赫语气重了几分,微微拧着眉,“你失态了。”
那些话,于如今的二人,尤其他已有婚约,是万万不该说出口的,他沈长赫就算谈不上君子,可也不是寡廉鲜耻之辈。
话至如此,端莹莹还有什么不明白,泪水控制不住的决堤,簌簌落下。
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沈长赫眉头皱的更紧了。
她哭的这么凶,若是让旁人瞧见,还不知怎么编排,以为他对她如何了呢。
“时辰不早,我让人送端二姑娘回去。”
端莹莹整个人如坠冰窖,站在那里浑身都直发冷。
怎么都不明白为何会变成了这样,明明对她心动了的男子,会如此冷言冷语的拒绝她。
抬眸看着沈长赫已经离开的背影,君子端方,挺拔伟岸,她才突然察觉出自己行为的卑劣不妥。
大家闺秀,名门望族,竟在旁家府上拦截外男,她究竟在做什么。
沈公子如此风光霁月之人,自然瞧不上她如此不自重之举。
端莹莹心中懊悔不已,更恨端梦梦的挑唆让自己失去了理智,彻底失去了争夺大好姻缘的机会。
沈长赫却在萧渊方才停过的地方再次停下了脚步,沉沉的眸子看向了微微晃动的花树。
林雨柔心头一紧,咬了咬红唇,主动站起身走了出来,她盈盈福身一礼,“沈公子。”
沈长赫看着她,额角突突直跳,却还是多少敛了敛周身不悦的冷气。
此时已有婆子进来将端莹莹请了出去。
离开之际,端莹莹深深看了眼相对而立的一对壁人,下唇咬破了,再往外渗着血。
她惨白着一张脸。
都说林家姑娘恭婉柔顺,心底纯良,如今看来竟是深藏不露,当真是好手段,如此轻易就将她踢出了局。
她眼神渐渐染上怨恨,将悲痛,绝望,羞辱,都归咎于突然出现的林雨柔身上。
林雨柔这会儿哪还有功夫顾及别人用什么眼光看她,她垂着头,抓着帕子,大有一副做错了事的心虚架势。
就方才沈长赫对端莹莹的态度,她就知沈长赫是个看重教养规矩的人。
这会儿被抓了个现行,她心中别提多慌张心虚了。
林雨柔不说话,沈长赫也不开口,就那么定定看着她,等着她先说。
毕竟是下了聘的未婚妻,自然不能像对待端莹莹一样,直接将人送走,况且沈长赫也猜到了,林雨柔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虽说君子毋侧听,但比起端莹莹所为,他并不那么讨厌。
林雨柔抿抿唇,大着胆子抬头,说,“宴席上,端家三姑娘突然跑我身侧说了一通有的没的,大意是你和端二姑娘两情相悦,我想一探究竟,就跟着来了。”
想着若他们当真情深几许,她或许也愿意忍痛割爱,成全了二人。
要说方才有多难受,提心吊胆,这会儿林雨柔就有多舒心,娘说过,男人的情爱只是一时,教养和善良才是能不能护她一生的底线。
作为他的未婚妻子,虽行为有失,但她觉得情有可原。
思及此,林雨柔胆气又壮了几分,慢慢抬眸看着沈长赫。
正在此时,一个小厮匆匆跑了过来,“公子,不好了,花厅出事了。”
沈长赫面色微变,眉头立时皱成了一团,他对林雨柔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林雨柔立即点头,“正事要紧,你快去吧。不用管我。”
沈长赫拱了拱手,“失陪。”
说完就快步走了,林雨柔看着他背影,提着的心放下,长长松了口气。
——宴会厅。
小丫鬟快步进屋俯耳沈安安说了些什么。
她原本含笑的眉眼一凝,余光扫向了呆坐的端家姐妹二人,眸底沉了沉。
在沈府,她眼皮底下去堵大哥,挑唆林家姑娘生误,这姐妹二人当真拿她当死的不成。
“既是不要脸面,那就干脆撕下来。”
她目光落在了桌案上的酒盏上,低声嘱咐了丫鬟几句。
丫鬟立即应是退了下去。
午时到,丫鬟婆子们鱼贯而入,撤下茶果点心,摆上珍馐美肴。
姑娘们不胜酒力,沈安安还特地让人提前备了不醉人的果酒,醇香甜腻,口感极好。
“各位姑娘不用客气,果酒不醉人,府上备了很多,大家尽兴即可。”
各家姑娘纷纷道谢,宴席开始。
果酒确实不醉人,可若是大量饮酒,多少也会头晕目眩,是以各家姑娘们都把控着量,小酌怡情,又不会醉酒失态。
林雨柔回来后心情就极好,沈安安一瞧便知,想必大哥处理方式妥当,并没有同端莹莹纠缠,心情一时也明媚了起来。
如今诸事顺利,她提了数月的心也总算能稍稍放下些许。
今日过后,一切就尘埃落定了,她和林雨柔与众多闺秀闲聊谈笑着,气氛融洽和谐。
端家姐妹却心绪不佳,解气一般一杯接着一杯的饮下果酒,沈安安余光瞥见二人,眸子冷了冷,冲一个丫鬟使了个眼色。
众目睽睽之下,丫鬟小步走去了端家姐妹桌前,毕恭毕敬的弯腰提醒,“二位姑娘,果酒喝多了也会头晕的,二位当心些,莫醉了才好。”
一时间,所有人得目光都朝她们看了过去,厅内有了窃窃私语和嗤笑声。
端家姐妹都是要脸面之人,见此脸皮火烧火燎的,尴尬异常,简直无地自容。
端梦梦放下酒盏,僵着脸想反驳,几杯果酒而已,还不至让她醉,莫不是沈安安招待不起?
可她刚起身,有些重的头便突然传来一阵眩晕,天地倒转,她身子不受控制的歪斜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在地上。
“端三姑娘小心。”丫鬟手忙脚乱的扶着她,对沈安安说,“姑娘,看样子端三姑娘应是已经喝多了。”
所有人都看着端梦梦站立不稳摇摇晃晃的样子,嗤之以鼻,连头都直不起来,歪在肩膀上了,不是喝多了是什么。
堂堂才女,竟也和那些纨绔壮汉一样,喝的醉醺醺。
端梦梦身子不受控制,可大脑却无比清明,她是多饮了些果酒,可绝对不至喝成这样。
她想辩解,自己没有喝醉,可该死的,对面那些嘲笑她的姑娘脸在她眼前一直晃,甚至以她的角度看,连人都是倒挂在自己眼前的。
不是坐在椅子里,倒像是挂在房梁上,她控制不住歪头,去和她们对视。
可越是如此,那些嘲笑声就越大,她心知自己出了丑,可就是控制不住。
一侧稳坐不动的端莹莹也逐渐发觉出不对,她没有动,而是直挺挺的朝一旁倒了下去。
昏过去都要比出洋相要强。
她喝的果酒可比端梦梦多了一倍不止,就算被抬出去都比被婆子丫鬟当醉鬼架出去要体面。
最重要的是,这可是沈府。
端莹莹最后的念头是千万不要遇上沈长赫,还有就是,那桌上的东西,绝不是果酒。
理智彻底消失之前,她听见丫鬟向沈安安禀报,“姑娘,您瞧,端家两位姑娘竟喝了两坛子果酒,怪不得会醉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