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明玥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哪像欠了人家的钱,反倒是人家欠了她的钱而且还是还不起的那种主,什么人嘛幸灾乐祸的。
江子岳心头不快,嗡声嗡气地说:“你欠多少!”
明玥摆出“八”字的手势晃了晃。
“八万!”江子岳想八百太少,八千也不多,索性往大里说。
明玥笑着摇头,“不对,给你两次机会,再猜。”
“八十万!”
江子岳狠了狠心。
“还有一次机会。”
“八百万!”江子岳咬着槽牙说,欠了八百万看你还能笑得出来不。
“八十啊,笨蛋!”
明玥只得自揭谜底。
“你逗我玩呢,八十块能叫债吗?”
江子岳有种被愚弄的感觉,不禁动了气。
“当然,哪怕一分钱也叫欠债。”
明玥不为所动,仍旧一副笑盈盈的样子。
“明白了,你欠的是人情债!”
欠债不一定是钱财也有人情,江子岳不是不懂。
“对,因为八十块钱的医药费,这份恩情我一辈子忘不了也还不完!”
笑意从明玥脸上消失,弥漫上一种崇敬之情。
“半年前,我爸得了急症,卫生院不敢收,要他转到县医院去,可我爸说没钱不治了。
邻居劝他说,你两眼一闭没事了,珠珠可怜啊,对了,珠珠是我的小名。
我爸当时就哭了,终于答应邻居把他抬到附近一家诊所碰碰运气。
是诊所的两个医生救了他,最后只收了八十块钱的医药费。
钱虽不多,但这份恩情我牢记一辈子,并愿意用一生来报答。”
江子岳不否认八十块钱还真能救人一命,因为他父亲就是医生。
“八十块钱救了一条命,那个医生有点厉害呀!”
他不禁替医生感到一丝后怕。
“卫生院都不敢收的病人,这得承担多大的风险啊,赔钱事小,倾家荡产也算轻的,弄不好最后恐怕连性命都得搭上。”
见他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明玥心头的预感再次显现,顿时莫名的紧张:“你咋知道?”
江子岳痛苦地说:“这就是我家发生过的事啊!”
“你家!”明玥大惊失色:“那江医生他……”
江子岳浑身一震,惊疑地问:“你认识我父亲?”
“就是江医生救了我爸,他是我家的大恩人!”
明玥急不可耐地说:“快说,江医生他怎么了?”
江子岳悲哀地说:“我父亲今年六月九号走了……”
“走了?”
明玥惊愕地睁大眼睛,她从江子岳的表情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焦灼地催促道:“走了……是什么意思,快说啊——”
“一个病人死在诊所,家属索赔五十万,家里拿不出这么多钱,只好把诊所低价抵押给刘长发,就是罗桂娇的亲爹。
辛苦一生换来这样的结局,清高要强的父亲不能接受更无法面对,急火攻心之下一病不起。
死前他说愧对母亲和我,惟愿他的灵魂能护佑我们母子……”
江子岳眼角含泪,声音哽咽。
“江医生……多好的人啊!”
明玥双手捧住脸,豆大的泪珠滚出眼眶:
“不是他,我爸爸活不到今天,不是他,我早辍学了。
我想好今年过年回去看他的,当面道一声谢。
现在连这个机会也没有了……他帮了那么多人,自己却不得善终……
老天不公啊!”
“也许这就是他的宿命吧!”
江子岳仰头望天,任苦痛的泪水顺着脸颊横流,悲怆地抽泣道:“我再也没有爸爸了……”
江子岳的悲咽刺痛着明玥,她何尝又不是一个孤苦的人呢。
爸爸告诉她,妈妈在她出生后不久死了,她从没见过妈妈,也没喊过一声妈妈,即使有那也是在梦里在心中,她不像别的孩子受了委屈可以扑进妈妈的怀抱。
想到一脸愁容、成天没两句话的残疾父亲,不能再给他添乱,只能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咽回去。
正因为相同的境遇,她理解江子岳的痛苦,在人生最需要父亲指导的关键时刻撒手而去,可以想见他的无助、他的苦闷、他的迷茫,他还只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大男孩啊。
明玥心里翻涌着难言的苦楚。
这还是那个阳光帅气、笑靥如春的小伙儿吗,他心里到底隐藏着多少人所不知的苦痛。
如果不是这件事,他兴许在校园里散步、在图书馆自习、在球场打球,兴许正和女朋友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如今却只能做个看门的保安,为生活发愁、为前途忧虑。
一个声音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我要做点什么!
她冲动地走过去想要拥抱他,给他最温暖最体贴的抚慰。
就在双手快要接触他身体的一瞬间犹豫了,她收回一只手,把另一只手搭在他肩头,柔声说:“没有爸爸,你还有妈妈,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