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龙成了真正的梁山人,并且这一次来梁山,跟上一次最大的不同是,上一次他时时刻刻都想逃离,都想去过自己的自由生活;可这一次他不想了,不是不想,是不敢;第二个不同点,是跟爹的接触密切得多、感情也融洽得多了。
虽然不能跟爹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可也能近距离接触了,并且接触的频率也够高,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爹。跟爹的距离越近,接触得越多,一种原本是特别的感觉就越清晰越强烈,他心里的一种感觉就由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变得日渐清晰起来。他常常琢磨:论个子论身材,标准的五短身材,大龙见到的梁山将领,除了时迁和白胜,哪个都比爹魁伟健壮;论相貌论气度,脸堂黝黑气度平平,爹也仅比时迁、白胜、宣赞、李逵和王矮虎略好点;论学问,爹比不了吴用、金大坚和皇甫端;论武艺论功夫,爹也仅比白胜高,就连看似文弱书生的军师吴用,听说都玩得一手铜链绝活,爹更是比不了。
就这样的条件,这样的本事,这样的实力,爹何以能征服那些英雄好汉、能轻松碾压群雄、坐上梁山头把交椅的?一开始,他很是纳闷,可以说百思不得其解。可慢慢的,就琢磨出道道来了:从梁山人的口中,从他以前在江湖上听说过的,爹是靠义气、品行,靠扶危济困、乐于助人、行侠仗义,靠尊重人关心人体贴人理解人赢得人心,获得江湖好汉们的敬重;靠会说话会办事善协调善平衡赢得众好汉的信服和拥护。但大龙觉得,爹并非全靠这些,仅靠这些显然不够,也不可能达到这种状态;还靠什么呢?当然是心机,是一些并不多么光明正大、拿不到桌面上的手腕、手段、计谋甚至阴谋。他认为有事实能证明自己的这种感觉是对的。眼下他所掌握的最清楚最有说服力的证据有两个,一个是娘的死和娘死后他编出的那些故事;再一个是为了把他弄上梁山为宋家接续香火,也为了不让他在外面给爹丢脸,爹不但用手段坑他,而且派人烧光了灵岩山以绝后患。由此,他明白了一点:作为在县里做过押司的人,爹的心机、计谋、手腕、手段,在梁山上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是梁山上所有人都无法企及、甚至想都想不到的。当然,梁山上除了吴用、公孙胜,也没人能看得出来弄得清楚;如果号称智多星的吴用算是智慧和计谋的大巫,那么爹就是老巫。由此,他又明白了一点:单靠品德、功夫,永远成不了人上人,永远成不了人中龙凤。
这,也是他需要好好学习好好修炼的,而要学到学好这些,最好最高明的老师,便是自己的老爹。他决心尽可能地多靠近爹,多观察爹,多研究爹,多求教爹,多效法爹,一定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做那个大江的后浪,早一天把爹这个前浪拍倒在沙滩上,自己成为大江之上那个最高最强的浪头。那样,他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也才能真正光宗耀祖,打造旷世辉煌。
研究爹学习爹超越爹,算是大龙在心中确立的人生大目标。为保证大目标的实现,他给自己定了一系列标准和要求。首先就是打造一个听爹的话、跟爹走的人设,让爹相信自己喜欢自己欣赏自己,进而重用自己、为自己创造施展本领的条件、搭建施展抱负的舞台、提供展示作为的机会。
其次,跟着郑仁义好好学文化长知识。过去几年的经历告诉他,他虽然不喜欢上学,可他喜欢读书,也有读书并从书中汲取营养的潜质。他对自己说:宋大龙,你要做人中龙凤,就必须有学问,有大学问,最起码要成为梁山上最有学问的人,超过吴用和皇甫端。
第三就是要跟着史进好好学武练武。不但要跟史进学,还要找机会,向那些更高水平的将领,比如花荣、林冲、呼延灼等人,要么偷,要么公开向人家求教。反正不管怎么着,能多学就多学点,尽快全面提高自己的武艺,尽早跨入梁山一流将领的行列;不能像老爹那样,虽然以前身上经常背把朴刀,可真要打仗,却是怂包一个,啥啥都不行。当然,爹做了大寨主以后,就不再背那把朴刀了。
再就是像爹那样,广交朋友,巩固从青崖寨带来的班底基础,再在梁山上借着爹的影响和人脉,打造自己的人脉圈子,拉起真正属于自己的队伍。
这些计划和想法,并不是他一时的心血来潮。从打上梁山后,爹把他的带兵权解除了,他就开始琢磨,也就有了这些想法和打算。他把这些目标和打算,用了三个晚上,十分认真地写了下来。二夫人不认字,可水仙是能认几个字的。水仙看到了他写的东西,虽然认不全,但大体意思能看得明白。水仙就笑着说:“哎哟,俺家大官人厉害了,要超过他爹,要超过这梁山最大的官啊。”
说完就咯咯直笑。二夫人瞪着大眼看着大龙写的那些东西,也不知到底写的啥,看着水仙笑,她也笑,把大龙笑的满脸通红,就说道:“咋的?我爹就那么高不可攀?你以为我就超不过他?我给你说,我爹出来的时候啊,都快三十了,这才几年的工夫啊?他就打出了一个这么大的江山,这么大的家业。我才十九呢,我都有了青崖寨,还有当年灵岩山的底子哩,我不比我爹强啊?还笑话我!”
水仙说:“不是笑话你,真的不是笑话你。我觉得你的雄心壮志好感动人,也让人佩服得不得了。不过吧,我听人家说,这年轻人做事,最怕眼高手低;还怕一个,怕一个......”
大龙追着问:“怕啥?有那么多好怕的?你就说说看我还有啥好怕的?人家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现在就光着脚,手下一个兵都没有了,就剩你俩了。你俩也不能帮我打江山抢地盘做君王,那我就从零做起,有什么可怕的?”
水仙涨红了脸说:“俺不是说你怕啥,俺知道你胆大能耐大,啥都不用怕。俺是听人家说,这人一辈子要成事儿啊,有那份心,还得有那个命;要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再努力也白搭。”
大龙听了水仙这话,心里的火,就如一瓢凉水泼下去,只听“哧”的一声就灭了。大龙不禁就想,烧了这么长时间的火,这把火刚烧起来,就要灭了?实在让人不甘心也不死心。他的脸色一下暗了下去,吊着脸,哼了一声就出去了。水仙一看这情形,不好啊,没想到自己的两句话,竟把大龙惹毛了。便追出去说,“哎呀呀,老话不是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说这话,不就是提醒你一下?人家的意思是说呢,做件事不容易,有的时候啊想的挺好,可实际做起来好难。光有雄心壮志不行,还得有办法。”
二夫人这时已经过来挽住了大龙的另一只胳膊。大龙站在中间,一边一个美人,左看看右看看,突然“扑哧”笑了,说道:“首先啊,水仙说的有道理,提醒了我。努力吧,只要努力,馒头会有的,饼子也会有的,菜和茶也都会有的。”水仙和二夫人就一起摇着他的胳膊说:“那是那是,俺大龙定会成为真正的龙。一定一定!”
水仙那句话,确实像是给大龙敲了一记警钟。虽说一开始像是给他浇了凉水,但稍稍冷静就觉得,水仙善意的提醒,真的特有道理,值得好好琢磨,时时警醒自己。这么一想,反倒是又像给他心里那小火炉加了一把柴,火更旺了。他暗想,我就不信实现不了自己的目标;实在不行我改名换姓,再离开梁山,再去独自创业。
这想法一冒头,他不禁觉得背上“嗖”地刮过了一阵凉风。这阵凉风刮过,他的脑子清醒了。他知道这纯粹是一种幻想,或者叫痴心妄想。当初他从老家跑出去,那是因为他有大胆和铁拳给他打下的底儿,他有宋大胆的那支小队伍,要不然他光杆一个,到那灵岩山谁认得他是老几?就算打出爹的旗号,自己没有资本,只有爹的那个名号作为资本,恐怕也够呛。马上就快二十岁了,再赤身光杆一个人出去打天下,哪有那么简单?况且,只要一露头,说不定啥时就会被官府抓去,项上这颗小脑瓜就保不住了。这么想着,就在心里警示自己说:宋大龙啊宋大龙,你得明白自己的处境,看清自己的实力,重打锣鼓另开张;你得有出息,你定的目标就得扎扎实实的去实行,从零做起,扎扎实实的去做,一步一个脚印嘛,人家说要踏石留印,就是这个意思。
大龙想归想,计划归计划,就像水仙说的,他其实是心比天高,而命到底如何?那就要看他的禀性和修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