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环顾四周，突然心头一动。
只因她未在这晚宴发现金玉妍。
联想到玉氏王爷一事，如懿心中立刻有了猜测。
定是皇上对金玉妍生了厌恶之心，这才不叫她来！只可怜金玉妍还怀着孕呢，却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启祥宫，卑微地幻想着弘历的爱。
这是多么可怜的事呀。
两道颜色极深的眉毛高高耸起，如懿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的五官因过分开怀的笑而拧在一起，瞧着真像块皱巴的抹布。
“柳嬷嬷。”如懿突然开口问：“假若有人因为好心而隐瞒你，你会生气吗？”
“菇常在，你魔怔了。”柳嬷嬷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严肃道：“若是累了，奴婢等送您回去休息就是。”
如懿本想拒绝，可她眼珠一转，心中顿时有了想法。
“那好吧，咱们就出去走走吧。”如懿努力做出一个甜美的笑来，如同三岁儿童在祖母膝下玩闹般可爱。
“柳嬷嬷，外头冷，只有你一人陪我走走就好啦。”如懿说：“等会我还要回来呢，其她三位嬷嬷在这等着就是。”
见柳嬷嬷答应了，如懿这才披上厚重的披风，踩着高高的鞋子蹑手蹑脚地出了大殿，生怕引起旁人的注意。
虽说也没任何人关心她就是了。
殿外寒凉刺骨，如懿将脖子缩在毛领中，慢悠悠地向着启祥宫的方向走去。
金玉妍遭逢大难，她作为弘历的知心人，理应好好安抚后宫人心。有些话弘历不方便说，就让她来说吧。
与其浑浑噩噩地死去，还不如得知所有真相，那时所做的一切决定才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呀！
只可恨柳嬷嬷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后，如懿哪有机会去启祥宫呢。
她不满地踢起衣袍，瞧着天边柔美的月光，忽得双手张开在原地转了个圈。棕色的毛绒长袍飞舞着，就好像一朵开败枯萎了的大花，若细细嗅去，只怕还能闻到酸腐气息。
沙哑的欢笑在凄凉的月夜响起，这是独属于如懿的美好时光。
然而美好总是转瞬即逝，如懿正欢笑着转圈呢，突然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了冰冷的石板上。
“好痛...”如懿不捂屁股，反倒是将自己光秃秃的手指藏在衣袖中。
瞧着惊慌扶起自己的柳嬷嬷，如懿突然灵光一闪。
有了！
“柳嬷嬷你瞧，我的衣服都脏啦。”如懿嘟嘴说：“若是叫别人看到，只怕失了体面。不如你去香谷殿为我拿一套衣服来可好？你放心，我不会瞎跑哒~我就这个小亭子里等你，可好？”
瞧着那努力睁到最大的水汪汪眼睛，柳嬷嬷思索片刻还是答应了。
“那菇常在你在这等着，奴婢很快就来！”
眼瞧着柳嬷嬷的身影消失在宫墙后，如懿立刻起身。她探着脚尖仔细打量四周，也无人看到这处，便立刻提起裙角快步向启祥宫跑去了。
*
启祥宫内。
炉火旺盛，金玉妍斜倚在美人榻上，她一手托着金漆红木小碟，一手捏着里头的松子肉。
“哎呦好妹妹，你说你何苦呢，有那好好的歌舞不去看，倒在这陪我。”金玉妍虽嘴上劝着人，可却满脸含笑：“姐姐这哪有什么好的？难不成是瞧上姐姐什么好东西了？”
白蕊姬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她放下手中剥了一半的松子，起身叉腰骂道：“好你个金玉妍，人家怕你寂寞好心来陪你，你却在这戏弄我！”
金玉妍笑得前仰后合：“好妹妹，好妹妹，姐姐错了！哈哈哈~”
白蕊姬这才收了架势，她坐回椅子上说：“年年都是那几样，也没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在这陪你说说话呢。”
“我记得你也快生了，就这几天吧。”
金玉妍说：“是啊，皇上皇后特意恩典不必叫我操劳跑去，只在启祥宫安心待产就是。”
“对了，贞淑快把东西拿来。”金玉妍撑着床榻坐起，说：“年年都得包个饺子，我也一早备下了。咱们俩也在启祥宫包点，回头到了时辰煮下，自己吃些，再给皇上他们送去些，岂不应景。”
“姐姐说得有理，不知准备了什么馅？”
“自是泡菜馅了，这可是珍馐美味！”
“......”
二人有说有笑地拿起面团揉搓，金玉妍正笑着白蕊姬包出个四不像时，外头春桃突然进屋传道：“主儿，菇常在来了，说要见您呢。”
“菇常在？”
金玉妍与白蕊姬狐疑地对视一眼，她们可几年都没和这人接触了，怎么突然到访？
“你叫她进来吧。”金玉妍拍拍手，“本宫倒要瞧瞧她打着什么坏主意！”
很快，如懿便高昂着脑袋入了屋子。
她姿态高贵，衣着华美，瞧着金玉妍的眼神更是带着若有似无的怜悯，只瞧得金玉妍满身鸡皮疙瘩。
“菇常在，你来干嘛？”
如懿也不等金玉妍开口，便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她笑眯眯地望着榻上坐着的两人，脸上满是小人得志的神情。
“嘉嫔，你还不知道吧，你心心念念的玉氏王爷惹了大祸，已是命不久矣了。”如懿虽并未知晓全部，却依旧将事情说成最糟的一种情况，“我知道你一心念着母族，特意来告知你这件事。”
金玉妍与白蕊姬面面相觑。
所以呢？这件事她们早就知道了，金玉妍还拉着姐妹们怒骂该死的贱男人半日呢，怎么了？这事怎么了？
见金玉妍没有反应，如懿继续说：“我也是有少年郎的人，自然能体会你心中的痛楚。我想与其让你稀里糊涂地看到玉氏王爷的结局，不如提早告诉你真相，也好让你有做选择的余地啊。”
“金玉妍，难道你不想念你的少年郎吗？”如懿的眼神瞬间充满怀念，她又想到了那个与他相隔千里却年少情深的竹马少年郎，“这世间，唯有真情最难得~我时常在想，若是能和我的弘历哥哥相守一生，我做他的妻子，哪怕一辈子贫苦度日也是极好的啊。”
金玉妍总算明白了，这人今夜是跑她这发病来了。
还不等她开口命人将如懿赶走，却忽觉肚子处传来一阵疼痛。
白蕊姬瞧她变了脸色，立刻明白她这是快要生了。
“快，叫太医和接生姥姥。”白蕊姬不慌不忙地安排道：“来人，把你们好好扶到床上去，莫急，动作轻些！”
“还有，把这个菇常在给本宫丢出去！”
被丢出温暖内殿的如懿呆愣愣的半张着嘴巴，她瞧着这一幕还以为是自己的话使得金玉妍早产了，便恐慌地对着无人空荡的院子摆手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故意害她早产的呀！”
然而下一秒，听着屋内传来金玉妍的低声痛呼，一抹奇异的笑再度浮现在如懿的嘴角。
她享受地闭起双眼，尽情地在这雪地中转着圈圈。
世间女子的惨叫鲜血，好似便是她最滋补的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