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有辱斯文啊!”谢云贤皱着眉头,以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声音嘀咕了一句。
但嫌弃归嫌弃,有了银两,终究是不用再饿肚子了,他心里还是踏实了许多。
于是便暂时放下身段,去给张氏和谢正安打来了水。
只是张氏连清洗的时候都抱着那袋银子,生怕被人夺走了……
待两人换洗干净之时,天已经亮了。
谢云贤看着张氏手里抱着的银袋子,试探性的问道:“母亲,可否将这银子暂时交给我来保管?您一直抱着多累啊。”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这财物只要掌握在张氏手中,他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省来省去,算计来算计去,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可张氏却快速摇了摇头道:“不累,母亲一点儿也不累!我只有抱着这银子心里才踏实,高兴!”
说话间,张氏将怀中的银两抱得更紧了,还像是抚摸宝贝似的,满眼陶醉的摸了摸。
这其实早在谢云贤的预料之中,但他还是沉了沉眸子,眼中闪过一抹明显的嫌弃之色。
过了好一会儿,谢云贤才终于缓缓地平复了自己的心绪。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然后开口说道:“那母亲便抓紧重新找一个合适的住处吧,至少得有简单的家具,两间卧房,不然根本无法正常的生活啊。”
他已经连续两晚上没睡过好觉了,三个人挤在一张破床上,环境恶劣就不说了,张氏和谢正安还此起彼伏的打着呼噜,吵得他头疼。
这样痛苦不堪的日子,他是一日也过不下去了,恨不得立刻逃离这里。
“好,那就去找一处新的住处吧。”张氏先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但紧接着却又迅速地摇起头来,面露难色地道:“哎呀,不行啊,这间屋子我可是已经付了整整两个月的租金,而且还签订了契约,按照规矩,这钱是断然没法退还回来的呀,足足八十文呢!”
顿了顿,才满眼肉疼的看着谢云贤道:“要不咱们就先凑合着在这儿住满这两个月再说吧,等到期之后,咱再去寻觅一个新的住处如何?”
要知道,这房租可都是她真金白银、实实在在地给掏出去的呀,一分一毫都舍不得浪费,更别说让自己吃亏了。
而听到这话后的谢云贤与谢正安两人,则是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阴沉得好似能滴出水来。
住在这破屋里,和当乞丐有什么区别?
况且也只是区区八十文而已,何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
只见谢云贤强忍着内心熊熊燃烧的怒火,目光紧紧地锁定在张氏怀中紧紧抱着的那一包银两上面,语气略带不满地质问道:“母亲,依您之见,到底是那微不足道的八十文更为重要些呢,还是您此刻怀里所抱着的这些银两更要紧一些呢?”
“那还用说吗?自然是这些银两更重要!”张氏毫不犹豫的回答,说话间又一次将怀中的银两抱得更紧了。
“既然如此,那您可不能因小失大啊!带着这么多银两住在这没有任何安全可言的破屋里,银两随时可能会被偷或是被抢,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您说是吧?”谢云贤眼眸微动,一直观察着张氏的神色。
他很清楚,张氏现在最宝贵的就是手中的银两,也只有通过这银两说事,才能勉强说服她。
被折腾了一宿,吐到面色发白的谢正安也赶紧附和着点点头,“夫人,贤儿说得有理,我们不能再住在这破屋里,这银两可不能再丢了。”
就是以前在乡下时,他也没吃过这种苦,受过这种累呀。
哎!想到累死累活掉了次粪坑之后,还得在这破屋里被张氏指使着干这干那,过着吃糠咽菜,吃不好睡不好的苦日子,他心中就一阵抗拒。早知道是这样,他还不如躺平了去当个乞丐,至少不用受累。
听到谢云贤和谢正安的话,张氏紧张的看了看破旧不堪的窗户和门,点了点头道:“你们说得对,不过不必担心,找个安全的地方将这些银两藏起来便是,肯定没人能发现。”
谢云贤:“……”
满眼的无奈,一时之间气得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但他还不能放弃,缓了许久,他才面色严肃的道:“母亲,那您觉得是这八十文重要,还是我的前途重要?住在这种地方,吃不好睡不好的,我哪里还有心思去谋前程?”
此时此刻,他对张氏已经反感到了极致。
当初晏月和姜妙莹掌家的时候,张氏可是一点苦也不愿意吃,吵着闹着要买最好的丫鬟伺候,衣服首饰这些也都要挑好的买,因为那些都不需要她自己花银两。
如今家里的银两都在她手上,由她掌家了,她就不怕吃苦受罪了,硬是多一点也舍不得往外掏,眼里就只剩下手里的银子了。
难怪外祖母当初说什么也不让张氏掌家,因为外祖母知道,若是让她掌家,全家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前程确实重要。”张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后,颇为不舍得从钱袋里取出了一块碎银。
可正当谢云贤面色一喜,想要伸手去接时,她又立刻将那碎银收回到了钱袋中,紧紧的抱回怀中后,才垂着吊梢眼挤出一抹吝啬的笑容道:
“贤儿啊,母亲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钱可不能乱花,你没经历过流落街头沦为乞丐的日子,不明白钱的重要性。母亲省钱也是为了咱家的前程做打算,咱们现在可是落了难,你也连俸禄都没有了,不省钱怎么能行?有住的有吃的就不错了,总比流落街头要强。”
见谢云贤脸色不好看,她又补充道:“贤儿,你可别怪母亲,住在这不也是暂时的吗?怎会耽误你的前途?咱们先忍忍吧,等过几日和你弟弟相认了,就可以住进将军府享福去了。”
随着张氏掏银又收银的动作,谢正安的神色由苦涩转为欣喜,再转为苦涩……心中一阵跌宕起伏。
要不是打心里害怕这母老虎的话,他真想将她暴揍一顿,将银两抢夺过来。
看着张氏那丑恶的嘴脸,谢云贤已经愤怒到了极致,藏在衣袖里的拳头已经握得骨节泛白。
但他始终记得自己是个高雅的文人,绝不能做有辱斯文之事。
沉默片刻之后,他还是咬着牙齿语气平静的道:“母亲,我没有俸禄也只是暂时的。若是让云岩看到我们如此落魄,您觉得他还会认我们吗?他定会觉得我们是走投无路了,才想起来去认他。况且,若是身上没有银两,我又怎么去帮他翻案?”
“我们可是他的亲生父母!不管落不落魄,不管翻不翻案,他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张氏梗着脖子理直气壮的说道。
“母亲!”谢云贤气得厉喝了一声,他感觉自己都快被气死了,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才继续道:“此事此前不是早就商量过了吗?!若是不能翻案,他绝不会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又怎会认我们?只要他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你即便再怎么闹也只是个笑话,甚至只会招来门口守卫的一顿毒打!”
谢云贤这话倒是将张氏吓得缩回了脖子,气势也弱了很多,但她依旧将怀里的银子抱得紧紧的。
谢正安眼珠子一转,赶紧说道:“夫人,贤儿说的对呀,如今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和岩儿相认,只要能打动岩儿的心,顺利住进将军府,还愁没钱花吗?岩儿还未娶妻,进入将军府之后,你就是将军府的当军当家主母,那成千上万的金银珠宝不就都掌握在你的手中了吗?你想想,光是昨日乔迁宴收的礼,那都不得了啊!”
他突然反应过来了,张氏这守财奴眼里只有钱,和她说别的都没有用,得用钱来诱惑她才行。
虽然即便住进将军府,他也不想让张氏掌家,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管张氏有多抠门,他也饿不着。更重要的是,进了将军府之后,他不仅不用再干任何活,还有丫鬟小厮伺候着,他又可以悠悠闲闲的去喝酒听曲了,在将军府的日子无论如何也比在现在要强上百倍。
果然,谢正安话音刚落,张氏那双吊梢眼便瞬间亮了。
她神色贪婪的道:“说的是啊,岩儿不仅得了将军府,还得了千两赏金!且昨日送礼的都是些达官显贵,那些金银珠宝可是堆了一大堆呢……”
“夫人英明!”
眼看事情有了转机,谢正安立刻讨好般的笑着上前,很是殷勤的替张氏捏起了肩,“夫人,和那破天的富贵相比,手里的这点银两又算得了什么?我们可不能因小失大了!”
张氏心满意足的点点头,仿佛已经幻想到了自己成为将军府当家主母,坐拥万贯家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日子。
有了万贯家财,手里的这点银子也就突然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取出十两银子,递到了谢云贤的手中,急切的道:“贤儿,那和你弟弟相认的事便交给你来筹谋了,你可要抓紧了。”
谢云贤受宠若惊的看着手里沉甸甸的,似乎还泛着粪臭味的银两,心里总算是狠狠的松了口气。他已经没力气嫌弃了,能从张氏手中抠出十两银子,着实是不易呀!
不管怎么说,有了这十两银子,这段日子也就不用再过这么苦的日子了。
他得抓紧去找个好点的住处安定下来,然后找机会去求见平阳侯,筹谋替谢云贤翻案的事。
可当他急急忙忙上街后,却从别人的议论声中,听到了一个令他无比震惊的消息:
“你们听说了吗?平阳侯昨日被太子殿下当场削了爵位,平阳侯府可算是彻底完了。”
“是啊!这平阳侯可真够倒霉的,先是女儿被毁清白,接着是一场大火把府邸都烧没了,还死了个儿子,女儿也被毁了容貌。这还没完呢,这被毁了容貌的女儿偏要去将军府大闹,将他的爵位也给闹没了,实在是令人唏嘘啊!”
“哼!他那哪里是倒霉?分明就是报应!你难道没听说吗?那许如烟之所以被护卫毁清白,是因为他们想要设计陷害大理寺少卿徐大人搞砸了,完全就是自作孽!再说,那许如烟都成那副鬼样了,还想着要毒害咱们的女战神晏大将军呢,谁曾想竟自己将自己给烧死了,简直罪有应得!心思如此歹毒,平阳侯府那场大火也一定是报应!”
“就是啊,昨日我也看到了,许如烟那毒妇拿着火折子和猛火油想要害晏大将军,谁曾想那猛火油最终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全泼到了她自己的身上,烧得那叫一个惨啊!”
“如此说来,这肯定是报应!咱们女战神可是仙女一般的存在,定然是有上天庇护的,谁敢伤害女战神和她身边的人,定然就会遭到报应。”
“没错!谢家当初负了晏大将军后,便一直不顺,现在更是全都遭了报应,连安身之所都没了。”
“还有那抢人夫婿的毒妇姜妙莹,先是一夜之间变成光头,都没脸见人了,后来又科考考了倒数第一名沦为全京城的笑柄。这还没完,听闻从临安城回来时,连手脚都没了,变成了一个怪物。后来又被谢家那群白眼狼关在府中孽待,经常能听到她凄惨的嚎叫声……前两日谢家被赶出来时,却没看到她的踪影,想必早就被折磨死了,死得也是真惨啊!哈哈哈……”
“哈哈哈……这情节简直令人爽快啊!想必不久之后就会有新的话本子出来了,说书先生讲出来一定很精彩。”
“到时候一定要去听一听,哈哈哈……”
众人笑作一团。
眼见有人朝自己的方向看来,谢云贤立刻用扇子挡住脸,拿着扇子的手微微颤抖着,脸色变得比猪肝色还要难看。
报应?!难道这世间真的有报应吗?
自从被晏月休掉之后,他似乎真的遭了报应,一直恶运缠身,做什么都没有顺利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