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锐凝着沉稳的步伐大步进殿,眸光在殿内搜寻,触到床榻上憔悴的女子时,心头蓦然一跳。
横亘数年的画面在此时汹涌而上,他分不清是记忆中的血腥填斥了他的眼眶,还是眸中的慌乱和恐惧让他方寸大乱。
两掌迅速攥紧,加快的步伐和剧烈的头痛让他走去时,整个人都似摇摇欲坠。
就在此时,候在床榻旁的婢女朝他摇摇头,崔锐脚步一滞,步伐缓慢了起来。
凤眸再次朝床榻上那人探去,崔锐终是于她乱转与狡黠的眼眸处发现了异样。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两腮狠狠鼓动一番,配着深沉的眉眼,一脸凶相。
陆小桃偷偷瞥了眼太子,见他从起初的温和到严冷的身影,心里突然一个咯噔。
莫非,他已知晓自己所犯下的事?
陆小桃惴惴不安,殿门至床榻数丈的距离,被崔锐两步便跨了来。
他负手立在榻边,眉目间的阴郁还未彻底驱散,心中沉着她装病的不悦。
与这女子形影不离的日子里,他还未与她分开过如此多的时间。
不过在宫里待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因心上蓦然的思念急忙赶回东宫。
已经忘了不知从何时起,她已满满占据他的心绪,让他丢了引以为傲的理智。
可这女子如今竟如此不知晓给自己惜福,她难道不知晓,她有如今这副健康的身子是件多么大的幸事?
她怎么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即便是装病也不可以。
他深深凝着她,在她稚嫩又生涩的面上觑了许久,一切言语终是哑在喉间,化为缕沉默和克制。
她年纪尚小,又怎懂得这些?
她既然不懂,他自然可以慢慢教她,又何必跟她较劲。
一颗桃子的浇灌不是件简单之事,顺其自然,因材施教,他自然不能急,不能吓到她。
陆小桃紧张地盯着锦被上的串枝牡丹莲花纹,极力忽视头顶投来的滚烫眸光与男子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越想越觉得自己要完了,眼泪在这高压之下竟就这么淌了下来。
“太子……”
陆小桃缓缓抬头,与身旁男人漆黑的双眸对上时,韵在眼睫上的晶莹缓缓而坠。
“农女知错了,今日之事都是农女的错,太子就看在农女救了太子的份上,饶了农女一命。”
男人是最看不得女人掉眼泪的。
陆小桃人生最得意三件事,一会哭,二会闹,三会说。
哭时她不怕丢人,闹时她也不怕死,说她会胡编乱造,任何人她都能迅速掌握对策,从容对付。
崔锐是太子,她不敢闹,但可以哭和给自己开脱。
她知晓泪珠从她眼角而落,在面颊绽开时是怎样的梨花带雨和楚楚动人。
姜铭曾经最怕她哭,为了哄她,会把身上所有银钱都给她。那之后陆小桃总会回家对着镜子练习一遍,再时不时到姜铭面前掉几颗眼泪,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财神爷的眷顾。
沉寂的殿中轻溢着啜泣之声,因她突然落下的眼泪,棠华四人皆屏息凝神,齐齐垂下脑袋。
她这欲泫欲泣之态让崔锐忽地柔了眼眶,凤眼微睨着她,语气含着好笑之意:“可是谁欺负了我们小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