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霁释然一笑，握住刀摆好架势。
“他乡遇故知也算缘分，我就只有一个要求，我不想做败军之将，尤其是不能做你的俘虏，我若胜了，你得放我走，我若败了，你要亲手取我性命。”
裴含章将手中的枪轻轻一转。
“一言为定。”
带着云州苍茫寒气的亮银枪与京中锋芒逼人的霜刀一较高下。
裴含章枪出游龙，浑然不见当年在京城时悠然自得的富贵公子模样，袁霁也使出浑身解数，刀刀往裴含章命门招呼。
霎时间，街上亮起一片刀光剑影。
错身之际，裴含章回身一枪打在了袁霁的背心，打得他口吐鲜血，袁霁则奋力一搏，一刀砍在了裴含章的肩膀上。
袁霁抹了一把嘴角的血。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京城那帮纨绔背地里拿你当谈资，说你如今必定已经成了个废人了，哈哈，果然是一群蠢货。”
袁霁一向眼高于顶，瞧不上那些依靠祖荫过活的纨绔子弟，这话有赞叹裴含章之意。
可处在眼下这种搏命的时刻，裴含章也不知到底该不该回一句“你过誉了”。
兵刃再次相交，裴含章纠缠得越久，心中便愈发惦记下落不明的沈殊玉。
终于，一记回马枪之后，裴含章的枪架到了袁霁的咽喉处。
袁霁一愣之后哈哈大笑。
“裴含章，你果然厉害。”
他丢下刀，坦然地站在那里，脆弱的咽喉暴露在冰冷的枪尖之下，甚至能感受到刃上传来的丝丝寒气。
他感慨道：“你若还在京城，我们或许真能做朋友……动手吧。”
裴含章看着他，蹙起的眉头并没有因为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而展开，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犹豫。
“袁霁，其实……”
袁霁打断了他之后的话，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
“裴含章，我回不去京城了，我最后给你一句忠告，对敌人留情就是自寻死路。”
说罢，他猛地朝前一撞，裴含章一惊之下想要收回枪，却还是晚了一步。
袁霁的咽喉喷出大片血迹，身体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袁霁！”
裴含章赶忙上前查看，袁霁眼中的光却已渐渐涣散。
裴含章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朋友”，心有五味杂陈之际又流露出一丝不忍。
他离京城越来越远了，如果不是袁霁突然出现，那些遥远的人与事对他而言似乎都是上辈子的记忆了。
“好好待她。”
袁霁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缓缓吐出这几个字。
还没等裴含章回答，他便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裴含章看着袁霁咽下最后一口气，失魂落魄地拎着枪站起身。
“好好安葬他。”
一旁的士兵见他要走，赶忙拦住他。
“将军，你身上的伤得处理一下。”
裴含章哪有心思处理什么伤口，他刚把人推开，就见一名士兵忽然从远处跑进来。
“将军，大夫人和小公子被找回来了！”
“真的？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在哪儿找到的？”
裴含章惊喜万分，赶忙冲了过去。
小兵冲他一抱拳。
“北门附近的树林里横七竖八躺了不少尸体，咱们的人循着痕迹一路在林子里找到了大夫人她们的马车，跟着的护卫所剩无几，好在大夫人和小少爷没什么事。”
“那二夫人呢？”裴含章心头一紧。
“这……”小兵面露难色，“属下没看到二夫人，大夫人回来后也一直急着要派人去找二夫人。”
裴含章浑身的血液一下子冷了下来，他无心再去听后面的话，拉了匹马就往裴府跑去。
裴府里，众人忙忙碌碌地收拾着屋里屋外。
刚刚搜人时，府里的东西砸了不少，清理起来颇费工夫。
裴夫人却没心情去管这些，她命人把受惊的裴靖宣带回去休息，自己则站在府门前焦急地张望。
“夫人，您再这么站下去身体该吃不消了，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吧。”翠环在一旁劝道。
“阿殊没回来我哪有心情歇息，她要是真出了事，我，我怎么有脸见含章啊……”
裴夫人话里带了哭音。
“不会的，不会的，”翠环赶忙安慰她，“二夫人吉人自有天相……”
说曹操曹操到，她话音未落，几匹马就哒哒地跑到了府门前。
裴含章纵身跃下马，三两步跑到了裴夫人面前。
“大嫂，你和靖宣都没事吧？阿殊呢？”
裴夫人面带内疚地垂下头。
“她护着我和靖宣一路到了城外，后来有人追了上来，她说要去抵挡，然后就没再回来了。”
“我去找她。”
裴含章丢下一句话，又急急忙忙地跳上马背疾驰而去。
云州城外，沈殊玉清醒过来时，发现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
她试着动了动，发现腿脚还好，身上虽有伤口但好在不致命，伤口的血也已干涸，唯有右臂脱臼了。
这算是捡回一条命了。
发觉追兵就要追上时，她身边能用的人所剩无几，带头的追兵颇有几分力气，趁她受伤，将她从马上打落到了一旁的山沟里。
因急着去搜寻裴夫人的下落，才让沈殊玉从他手中捡回了一条命。
沈殊玉费力地坐起身，慢腾腾地挪到一旁的树根处坐下，心底浮现出一丝担忧。
“战场凶险，也不知含章这次运气好不好，大嫂和靖宣有没有被抓住……”
望着倒映在湖中的朦胧月色，沈殊玉认命地把头往后一靠。
罢了，生死有命，强求不来，她是没什么力气再去管这些事了。
身上的铠甲沾了夜风愈发寒凉，沈殊玉缩了缩身体，觉得自己从里到外似乎被风吹透了。
寒凉沁入骨髓，她的眼皮越来越重。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殊玉快要失去意识时，一道火光突然闯入她的眼帘。
沈殊玉费力地抱着右臂努力撑起身体。
火光越聚越多，似乎还有人在喊着什么。
隔着湖，沈殊玉听不清楚，便不敢妄动，直到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殊！”
听到那个喊自己名字的声音，沈殊玉的泪倏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