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初刻,绿柳刚转过宫巷,便见到会宁殿殿门外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姝......娘娘,郭修容身边的画锦已去了福宁殿。”绿柳气息还未喘匀就先赶忙禀明情况。
花颜扶住绿柳胳膊,突然心下一惊,忽觉犯了个大错——郭修容宫里可还有一位龚嬷嬷在呢!
“娘娘宽心,奴婢刚到叠琼阁附近,正巧撞见画锦,没惊动旁的人。”一刻钟前,绿柳在去往叠琼阁的路上便想到此节,好在途中遇上从麟德殿折返的画锦。
花颜肩头一松,赞道:“还好你机灵,今日正是简止守值,明月脚程快,适才我已让她去太医院了。”
四下无人,绿柳心疼的埋怨:“娘娘怎么没有唤夏儿跟着。”
伸手给花颜整了整衣裳,绿柳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纯妃娘娘在福宁殿侍寝,姝儿和梅姑姑为何要阻拦?”
“这里头有些隐情,现下不便与你明言。不过你今日做得极好。”
又过了约莫半刻钟,隐隐闻得步辇仪仗之声,想来皇上已往叠琼阁去了。
“好像是小元子回来了。”
绿柳指着前方一道瘦削的人影。
小元子提着宫灯,见主子正在殿外等着,紧走两步上前,俯身禀道:“娘娘,梅姑姑特让奴婢回来,说是让您安心,纯妃娘娘与皇上一同去修容娘娘宫里了。”
花颜蹙眉:“一同去了?适才你随姑姑去福宁殿时,皇上与娘娘在暖阁还是在寝殿?”
小元子以为是郭修容有意截宠,小心翼翼答道:“正在暖阁书房对弈,景内官和梦竹姐姐在内随侍,奴婢随姑姑刚到不久,叠琼阁的画锦便来传话说修容娘娘腹痛......”
花颜:“......”
与皇后和梅妃分别后,单独带走纯妃竟然只为了下棋?这番作态落在皇后二人眼里,还不知作何感想呢。
花颜安心的同时也一阵无语,叹了一声就转身回了殿内,留下小元子眨着大眼睛茫然的看向绿柳。
绿柳也懵着呢,嘱咐小元子在外守着,等纯妃娘娘回来再行禀报。
铅英阁。
听月环说完麟德殿的情形后,沈美人换了一身寝衣,坐在床榻上发怔。
“留用的秀女中,李谢二人容色如何?”
这两位出身家世都是最好的,是以沈美人最为关注。
月环回道:“能入宫的秀女,容色自是出众,不过主子也不用担心......”
“比我如何?”
这可不好回答,月环呆了呆,斟酌着道:“......与主子不分伯仲。”
“也就是都不及孟美人了。”
沈美人罕见地并未动怒,心中反倒稍稍安定了些许。孟美人出尘绝世,堪称后宫第一美人,新入宫的秀女都不如她,想必恩宠也不会多盛。
月环多少还是了解主子的心思,此时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告诉主子,孟美人虽绝色,但也绝不可能仅凭姿色才得宠。
沈美人念叨了几句其余秀女的出身,发现并无特别之处后便不再关注,转而扒拉着手指开始自言自语,语气中说不出的难过:
“上个月皇上来了几次来着?两次还是三次。”
“回主子,是两次。”月环的声音愈发低微。
“仅有两次,其中一回还什么都没做,桂嬷嬷这老婢子端来的避子汤倒是一次不落!”
沈美人紧攥着帕子,恨声骂道。
“主子,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沈美人眼皮一翻,“你打小服侍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如今修容娘娘有孕,梅妃娘娘与修容走得近,皇后娘娘必然不满。
宋婕妤上个月倒是多侍寝了两回,但也未有身孕,奴婢上次去寒香阁时,闻到一丝药味似乎是避子汤的味道。
既然宋婕妤这番作态,主子不如与皇后娘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此时您若有孕,对娘娘的形势也多有帮助。此事要趁早,到了五月秀女入宫,您这侍寝次数更...”
见主子的面色越来越阴沉,月环赶忙将话说完:“您便对皇后娘娘这样说,若您有孕生下皇子,到时......”
仁明殿。
杏雨正服侍皇后宽衣,知雪一脸兴奋的过来回禀,“娘娘,奴婢听说郭修容身子不适,皇上和纯妃娘娘已经去叠琼阁了。”
桂嬷嬷面露疑惑:“郭修容是有意截纯妃的宠,还是当真病了?”
“陈令已过去打探,想必不久就有消息了。”
皇后坐在妆台前,眉头轻皱,“更衣,本宫要去叠琼阁。”
叠琼阁内,简止已经为郭修容诊完脉,正在向皇上禀报病情。
“回皇上,胎元虽稳,但从脉象来看,冲任二脉虚浮,加之娘娘近日忧思过重,以致肝气略有郁结,这才造成胎动不安之相。
待微臣开些安胎饮,佐以合欢花代茶饮即可,此外,近日切莫用冰簟、熏香等物。”
皇后匆忙赶来时,正听到简止的诊断之言。‘冲任二脉虚浮’,‘肝火郁结’,正是佩戴珊瑚珠串会导致的结果。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这正是花颜特意交代简止说的。
郭修容见皇后也来了,挣扎着想要行礼,皇上坐在床榻上伸手安抚。
只见郭修容一脸歉意的看了纯妃一眼,又对着皇后道:“都是臣妾的不是,适才只是微微腹痛,不曾想画锦这丫头擅作主张,将皇上与皇后娘娘都惊动了。”
画锦跪在地上请罪,皇上握着郭修容的手指,宽解道:“你怀着龙胎,底下人的一时紧张也是有的。”
皇后走到床榻旁,也温声劝道:“妹妹莫要自责,龙胎要紧。”说着,眼睛却似有若无地扫向郭修容床榻边上的珊瑚珠串。
纯妃站在一旁,心中暗自思量,总觉得今日之事透着古怪。
回想起刚才去福宁殿,一路上梅姑姑那一脸紧张的神色,她抬眼看向身边的梅姑姑,恰好瞥见梅姑姑手中握着的似乎正是玉蝉,心中的疑虑愈发浓重,同时也隐隐感到郭修容这次倒像是故意为之.......
郭修容感激谢过皇后与皇上,又对纯妃柔声道:“还请纯妃娘娘莫怪。”
纯妃浅笑回应。
“皇上,臣妾前些日子一直由简太医诊脉,今后可否就由他为臣妾安胎?”
皇上略沉吟片刻,安抚道:“也好,简太医在晋州时与你父亲也有几分交情,由他为你安胎朕也安心。”
继而又对众人言道:“朕与修容有话要说,你们且先下去吧。”
......
沈美人在铅英阁辗转难眠,月环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她咬咬牙,决心明日请安后就找机会求一求皇后。
而皇后离开叠琼阁后,心中安定不少,此刻坐在步辇上,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即将入宫的秀女之事。
纯妃则一路沉默不语,回宫后见花颜也恰好在殿内等着自己。
“今晚郭修容此举,可是姝儿授意的?姝儿与梅姑姑究竟有何事瞒着我?”
纯妃委屈巴巴的上前抱住花颜的胳膊,一手指向梅姑姑手中的玉蝉。她倒不会认为花颜是不想让她在福宁殿承宠,但被瞒着的心情的确有些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