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
段胜捧着本星辰历法看得津津有味,右手一摊,立刻有童子递来茶水点心。
“监正大人真是悠哉!”
许慕心进门看到这一幕,阴阳怪气道。
苏稚本来没笑,见段胜扔了书,由于起得太猛扭了脚,一瘸一拐走过来时,终于忍不住了。
这方还没笑够,段胜愁眉苦脸地望着两位姑奶奶,“县主、萧夫人,二位大忙人,何故驾临我钦天监啊?”
许慕心打了个呵欠,萧家的木榻又窄又硬,害她一晚上没睡好。看到段胜有这么多人伺候,心情更不好了,挥挥手开始赶人。
苏稚眼窝下晕着两团黑雾,有孕后本就睡觉浅,昨晚听着许慕心来来回回翻身,同样失眠一整晚。
两人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许慕心困劲儿上来也不挑了,脑袋一歪昏睡过去。
段胜傻眼,“县主这是……”
苏稚强打精神,说道:“不必管她,当年你和你师弟观测到的星象图,可否让我一观?”
段胜犹豫片刻,但想着给她,她也不一定看得懂,于是爽快答应。
少顷,他拿着卷轴过来,苏稚展开看着,一脸痛惜。
“适逢北方大旱,南方大涝,天赤如血,黎民涂炭。古人诚不我欺,此等惨象与天象息息相关,不可分割!”
“是啊!”段胜极为认同,“可惜陛下不相信钦天监,只有先太子,愿意将我等当个人看。”
苏稚点头附和,“若先太子还在,以你的才华,定能与师弟一较高下。届时堂堂正正坐上监正之位,看谁敢在背后说三道四!”
段胜险些泪洒当场,“夫人懂我!”
苏稚看忽悠的差不多了,开始诱供。
“太白食昴,荧惑守心,皆为不祥之兆。历代先王面对此等灾祸,都是下罪己诏,请求上天宽恕,大祈也当如此。可最后,怎么是太子与监正出面解决呢?”
“嗐,这也是在下不解之处!当初我与师弟同时发现荧惑侵入紫薇,师弟以监正之名,给陛下递了折子。之后,众臣将星象和灾祸联系起来,上书请求陛下颁布罪己诏,陛下却坚决不同意。
而后灾祸愈发频繁,众臣为百姓免受天罚,逼迫陛下传位给太子。陛下态度松动,连让位诏书都写好了,太子却突然转性,拉着师弟到莒阳门前自戕,说是以平苍天之怒,你说荒唐不荒唐!”
“确实荒唐!”
苏稚漫不经心地应道。
以前对于先太子之事,她只是略有耳闻,如今听到细节,竟发现里头隐藏了诸多线索。
陛下不信鬼神,觉得只要施以仁政,必能天下太平。而太子太过依赖外物,性情温和,耳根子又软,自然而然成了几方势力争斗的牺牲品。
虽然不清楚陛下和太子说了什么,但在皇后眼中,她的夫君就是杀害爱子的真凶!
陛下正是知道这一点,严防死守阻止皇后报仇,拔掉她权力的獠牙,让她看着儿子的宝座一次次被他人占领而无能为力。
苏稚叹息,论攻心,天下没人能比得过陛下。
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她叫醒许慕心,两人一起离开钦天监。
“问明白了?”
许慕心睡眼惺忪地问道。
“没有。”苏稚按了按额角,“段胜说当初太子突然转性,拉着他师弟自绝于莒阳门,在此之前,并无任何征兆。我怀疑,此事可能与陛下有关,得麻烦你,查查太子死前是否见过陛下。”
许慕心面露犹疑,“是不是过于冒险了?要真是陛下做的,知道我们在查当年之事,我们二人恐死无葬身之地!”
苏稚眨了眨眼,“所以需小心谨慎,不能让陛下和皇后察觉。”
她贴着许慕心的耳朵交代几句,对方问道:“你确定他可信?”
“利益在前,没有绝对可信的人,只要知道他想要什么,此人就能为我们所用。”
许慕心点头,“好,听你的,我去会会他。”
*
出了京城,萧纵带军队日夜奔袭,不曾有片刻停歇,于次日晚间抵达青州。
众人在山下安营扎寨,萧纵安排好一切,一人策马而出,直奔内城。
苏子渊还在梦中,被萧纵提溜起来,扔上了去京城的马车。
对方捂着摔疼的屁股控诉:“我说妹夫,半夜三更,你要干嘛呀?”
萧纵抱着长刀睨着他,“我要外出公干,担心稚儿在京城有危险,你苏家水运不是最发达嘛,帮我盯着,有事去信给我。”
苏子渊:“……”
合着他就是个信使啊!
“不是,京城有长平侯和褚伯父在,谁敢欺负她?传信的事,亦不用如此麻烦,我跟底下吩咐一声,有人去办。”
萧纵双眸一沉,苏稚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就是老虎的胡子也敢摸两把。知道对手是皇后,以她的性子,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估摸着正四处奔走,想办法除掉中宫那位呢!
“帝后、皇子、公主、大臣,就没有她不敢惹的人。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这个做兄长的也该尽份力,才不枉稚儿叫你那么多声哥哥!”
苏子渊挥舞双拳,恨不能把眼前之人痛扁一顿。
“萧从云,这个醋你要吃到何时才算完?”
“永远。”
“这般小心眼,等我见到稚儿妹妹,一定要亲口告诉她!”
“啰嗦。”
萧纵懒得跟他多费口舌,一刀鞘抽在马屁股上,送苏子渊上路。
返回军营后,除了几个守夜的,其他人都已进入梦乡。
萧建业在京中安稳惯了,猛一急着赶路,身体跟散了架似的。本以为太累能睡个好觉,躺下来反而没了困意,于是独自出来溜达。
走了一段,听到马蹄声,他停了下来。抬头一看,马背上的正是自己的弟弟——萧纵。
二人互相交换了下眼神,彼此心照不宣,谁都没提起他深夜出去做了什么。
萧纵栓好马,走到他身边,关心道:“还不睡?”
他一个文人,长途跋涉,身体可能吃不消。
“睡不着。”
萧建业仰首,看着天边的孤月,叹道:“此情此景,有壶酒该多好!”
“别想了!”萧纵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笑道:“我的治下,公干期间统统不得饮酒。”
萧建业顿觉扫兴,“你们这帮武夫,真没劲!”
萧纵也不反驳,调侃道:“我看你是想嫂子了吧!”
“你不想你媳妇儿?”
萧纵同样了望月亮,良久才道:“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