玱铉一动身,蓐收就收到了消息。
这件事在他心中生不出什么波澜,但可以借此去把阿念给勾出来。
阿念把自己关药庐里好几天了,无论谁去找,都紧闭不出。
门口的留音娃娃操着一口奶声奶气的音色,嘴巴一张一合吐出留言,说是要闭关,不许人打扰,有事请留言,它会帮忙转告。
可留了好多话,都没能让阿念出来。
蓐收站在药庐门口,抬手叩门,扣出结界的涟漪,心跳三次后,食铁兽娃娃现出身影。
没有妖兽的凶残,看着萌哒哒的巴掌大小的食铁兽礼貌挥手。
“你好呀,尊敬的客人。”
说完,小食铁兽眨眨圆溜溜的小眼睛,仰着头等待对方说话。
“你好,我是蓐收,来找阿念。”
“主人正在闭关干大——事,”小食铁兽张开手,伸到左右极限,比划着有多大,然后摆手,“不能打扰哦。”
又拍拍自己的胸口,像是奶娃子学大人保证:“有事和熊宝说,熊宝帮你转达。”
说完,仰头看着他乖巧等他说话。
蓐收伸出食指揉了揉熊宝的脑袋:“玱铉离开皓翎国,前往清水镇了。”
看着小食铁兽消失,蓐收耐心等待,心中在默默数数。
一、二、三、四、五、六……
数到十一,药庐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了。
还没等蓐收说话,阿念伸手把他拽了进去,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上了门栓。
阿念拉着他往里走:“玱铉去清水镇了,消息保真吗?”
距离故事线开始,不是应该还有五年多吗?
场景都还没有开始,故事线提前,她是不是就能完成六次出场了?
“真的,他打着去找妹妹的名义去往清水镇。”
在蓐收看来,这确实就是个借口。
之前带人各处找人,玱铉哪次没有收集当地的消息,招揽人手?
没有皓翎玖瑶的行踪,却目的明确地跑去清水镇,时机把握得还这么好……
找人估计只是顺道的事,这么多年没有找到人,他心底究竟是如何想的,谁又清楚?
“清水镇有个石妖,自有灵识以来已经修行千年。”
“他灵力虽不高,但本体在清水镇伫立了几万年,清水镇大大小小的事,他一清二楚。”
阿念拉着人坐下,把药杵塞他手里,让他说话归说话,手上别闲着。
蓐收看了看药钵中的药,他一眼认不出是什么药草,闻着气味清甜:“这是什么?”
“相识草,留存气息用的。”
阿念随口就答了。
“蓐收,我们来打赌,皓翎玖瑶在不在清水镇。”阿念眼中带着自信,“我赌……”
“我赌她在清水镇。”蓐收抢先做出选择。
“……我要选的也是这个。”
阿念幽幽地看了蓐收一眼,竟然没上当。
“那我们换个作赌,就赌玱铉见到皓翎玖瑶并后,能否在一个月内认出来。”
这次阿念不急了,身子靠在桌边,等蓐收先选。
“我选能。”
玱铉找了那么多年,还总拿皓翎玖瑶喜欢的东西来讨好阿念,拿阿念当做妹妹的替身。
既然日思夜想了几百年,见面后,不说马上,一个月的时间,应该足够辨别了。
阿念嘴角上扬:“我选不能。”
玱铉这个人就是犟,认定了的东西就很难改变。
就比如,这么多年,她拒绝了很多次,后面直言不喜欢,可玱铉认定她是抗拒他,下次照样送,送的还是同样的东西。
他送的不是皓翎忆,而是妹妹皓翎玖瑶的替代品,在他眼里,小夭喜欢的,阿念自然也会喜欢,从没有认真观察、探听过阿念的喜好。
“赌注定什么?”
阿念拣了几样药材,放进药锅内,注入清水,放在一旁浸泡。
虽然不清楚最后是怎么认出玟小六是小夭的,但是,那个世界的阿念真的是倒霉。
怀疑玟小六身份对其施加酷刑的是玱铉,得知玟小六是小夭,心中愧疚,把罪责全部推给阿念,认为是阿念任性,他才会在一开始有交集时对小夭观感不佳。
其中虽有任务者的挑拨,但玱铉那时可没有被外物影响情绪,所作所为,皆出自本心。
阿念有些好奇,现在她不在清水镇,玱铉若是又认不出,伤了玟小六,待得知真相后,他又会埋怨谁?
“你输了就给我几个困人的阵盘。”
阿念秒变死鱼眼:“我赢了还是要给你的,那我是输是赢还有什么区别?”
蓐收把手掌放在阿念的头顶,像撸狗一样撸她的头。
阿念龇牙,踮脚抬手撸回去,蓐收撸了几下,她就以更重的力道和更多的次数还回去。
两人你来我往你追我赶闹作一团,最后阿念靠着蓐收,把整个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挥手水镜生,阿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跳起来嗷呜一口,咬了蓐收的脸一口狠的。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发丝搅成一个虚虚的鸟巢,一眼颠婆。
她恨恨地抬手的,在蓐收头顶又重重rua了几下,这次不再顺着发丝的方向,直接横着撸。
蓐收一脸乖巧,还伸手扶住阿念纤细的腰身,配上文弱的长相,显出阿念十二分的恶霸姿态。
“报了仇”的阿念使劲推着蓐收的背,和蓐收一起走出了“研究室”,去了这几日充作临时住所的房间。
阿念重重地踩在地上,一步即一跺,在梳妆镜前坐下。
她抬手拔了发簪,转头朝向蓐收,指着自己的头发,鼻腔里重重冲出一股气:“你帮我梳头,不好看,你就完啦!”
蓐收笑着应是,拿出梳子,一点点梳理着头发,动作轻柔,整个过程细致又耐心。
小心得仿佛她是珍贵易脆的宝物。
阿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中的情绪也像是经受了一番细致的梳理,十分平和,透着甘甜:“蓐收,你看着好像贤夫良父啊。”
两人一起长大,一处玩闹,也是相互梳过头发的。
“那阿念你就娶了我吧。”蓐收立刻顺杆往上爬,声音中透着认真。
阿念低头,双手放在桌面上,食指紧贴着打转:“我答应过阿政,让他帮我把关的。”
蓐收听了,眼中的笑意像是要溢出眼眶。
“嗯,我明白的。”
阿念提醒他:“我没有答应你。”
她很诚实:“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你。”
如果说喜欢,她会想起相柳银发素衣、不染纤尘的模样。可要说不喜欢,只要蓐收在身边,她会安心,会忍不住在他面前任性。
喜欢,能分给两个人吗?
蓐收毫不意外。
都说英雄配美人,为何配美人,还不是世间男子对美色的追求。
男子可以,女子亦可以。
相柳美姿容,又能力卓绝,阿念舍不下,情理之中。
蓐收双手搭在阿念肩上:“你喜欢我,也喜欢相柳,我知道。”
阿念面上一僵,心底的羞耻直冲脑门,脸上热得发烫。
看头发已经梳好,她猛地起身,屁股刚离开凳子,双肩被蓐收按着,又瓷实坐定了。
“我理解,也接受。”蓐收拍了拍阿念的肩膀,安抚着她。
阿念内心抓狂:啊啊啊啊啊!可我还不能接受哇!感情我成了老封建?!
蓐收一副正室做派,看得人心梗:“只要相柳同意,我不介意共处。”
阿念面上的表情像是被冻住了,惨白又冰冷:哦呵呵呵呵……谁敢和他提这个,怕不是要被他给生吞了,一身灵血骨血不复。我虽然有把握逃走,但不想招惹一个麻烦。
阿念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蓐收放她肩膀上的手,缓缓起身走到蓐收面前。
然后一把把蓐收拽到圆凳上,摁住他的肩膀,眼中带着恳求:“我给你重新束发。”
大哥,求你了,我们不要再聊那么恐怖的话题了!Σ( ° △ °|||)︴
蓐收看阿念整个人都透着小心,迫切希望转移话题,神色更柔了几分,喉中轻轻应了一声。
贪婪又胆小,让阿念自己来选,名分怕是遥遥无期。
还是他去找相柳聊聊吧。
“阿念,我梳男子发型。”
他们相互梳过发型,只不过,他给阿念梳的是女子发型,阿念给他梳的亦是女子发型。
他看阿念给阿昭不止一次梳过男子发型,常常心下羡慕,这次终得偿愿。
阿念愣了愣:“你不说我倒忘了可以给你梳女子发髻。”
蓐收垂眉耷耳,看着就失落极了。
阿念一用力,蓐收立刻精神了:“嘶——阿念,你是在拔我头发吗?”
阿念看着梳子上的头发,也跟着吸了口气,看着就疼。
她揉了揉蓐收的头皮:“不疼,不疼~乖啊~”
又冲着镜子里的蓐收讨好地笑了笑:“嘿嘿~轻点,我会轻点的,这次我肯定老老实实给你束冠。”
把梳子上的头发偷偷取下,阿念原本想销毁的,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浪费。
她从空间里拿了个一指节高的小玻璃瓶,拔塞子时没注意,发出了声音。
“啵!”
她偷偷瞄了蓐收一眼,正好和镜中蓐收的眼睛对上。
“咳,喉咙不舒服,我喝点润嗓子的。”
言罢,阿念把瓶子抓紧,刚好把瓶身完全攥紧手心,挡得严严实实。
她又做了个后仰喝东西的假动作,空咽一声,然后皱眉,像是在忍受口中药液的不好味道。
垂手时,快速把头发随意团团团,给塞进了瓶子里,塞好塞子,丢回了空间。
然后,突然沉默了。
蓐收满脸自责,微扬的嘴角像是在颤抖:“怪我,竟没及时发现你嗓子不适。”
阿念拨了拨梳子的梳齿,声音从齿缝里逼出来:“别装了,我知道我用力过度,演得很假。”
这点自知之明多少还是有的,她能骗过傻白甜,但瞒不过蓐收。
她一急,脑子一抽抽,就这样了,但凡多给她点时间思考……这次随机应变,尽逗蓐收笑了。
难为他还想着照顾她情绪,憋笑硬是憋成苦笑模样。
蓐收不再压制嘴角的爬坡,双眼湛湛神采扬:“很活泼,我很喜欢。”
阿念板着张粉俏的脸,拿着梳子再次上手,这次动作明显轻了好多,梳齿遇到阻滞的,就捏着离头皮部分的头发再加力梳。
故意曲解:“看我笑话,你当然喜欢。”
蓐收握拳抵在唇边:“你很可爱。”
梳头的动作中断了一会儿,阿念嘟嘟囔囔的:“可爱……小可爱……骂得好脏……”
政昭听到蓐收成功进了药庐,没什么反应,在听到他是如何进去的,神色有些微妙。
涂山璟兑了杯温水,拿银质莲花小匙取了半匙的月笙蜜入内搅和,待其充分溶于温水中后,他端着那杯蜜水放到了政昭面前。
阿昭喜爱甜食,但也克制甜食摄入的数量,钟爱月笙蜜化水,甜度在半小匙化一杯水的程度最佳。
“阿念殿下与玱铉质子矛盾很深?”
“玱铉受教于皓翎王,学的是帝王的本领,他对皓翎王心中藏怨。”
政昭一眼就看出玱铉不是个安分的,温润的表面是勃勃的野心和狠绝的手段。
不忧愚人奔走,不惧慧者执棋。
最令人担心的,反而是玱铉这样贪婪于鱼和熊掌,又没有足够实力获取的不精者。
“不过,阿姊最讨厌的,是他的频频搅扰和反客为主。”
“还有,厚颜无耻地非要阿姊唤其哥哥,虚情假意,却故作情切。”
涂山氏的生意遍及各处,因暗中资助辰荣军,他常往来与皓翎国与清水镇之间,对一些皇家缄口之事也有所了解。
早前传言,静安妃与西陵珩几如描刻,皓翎王力排众议纳其为妃,对其儿女很是宠爱。
皓翎上层众所周知的秘密,静安妃是皓翎王寄托情思的器物,静安妃诞下的王姬占了皓翎王对长女的疼爱,亦是情感之托。
儿子政昭……多赖宫中名师教导,与王姬姐弟情谊深厚。
阿昭是被舍弃的,皓翎王为培养敌国质子舍弃天资聪颖的亲子,这也怪不得阿昭私下称呼其皓翎王,而非父王。
本就是利益侵犯者的玱铉,还想把对大王姬的兄妹情谊寄托到阿姊身上,行为失距,更惹人厌烦。
玱铉,好像并不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