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妃颤抖着松开了握住剑柄的手,看见顾无疾的模样始终不敢相信,是她杀了顾无疾。
婉妃一回头就发现顾无疾挡在自己身前时,立马松开了护住顾无悔的手,转身接住了倒下来的顾无疾。
她没想到顾无疾会来,也没想到这孩子居然傻到用自己来替她挡剑。
“无疾!”
这一声婉妃叫的声嘶力竭。
他叫顾无疾,寓意着无病无疾,他也的确很少生病,可他从小时起,身上就常常带着伤。
那些伤,几乎都来自于他的母妃,他的名字是母妃提起,父皇定下的。
他身上的伤几乎也都是母妃给的。
顾无疾从小到大,痛苦与欢乐皆具,痛苦来源于生母澜妃,欢乐来自于娘娘婉妃。
澜妃已然是有些失了神的模样,顾无疾的血落在了她的身上,脸上,到现在,温热的血已经变冷了。
顾无疾从她身上收回了目光,落在了婉妃身上,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有鲜血一直在往外涌。
婉妃抱着他,手抚在他的脸上,被他口中溢出的血染的鲜血淋漓,她眼眶通红,声音颤抖,泣如雨下。
“无疾,别说话了,别说话,会流更多血的,别说了……”
顾无疾的眼角滑过了两行泪,顺着脸颊落下,“啪嗒”一下,砸在了地上。
他眉眼微弯,扬起了一个苍白却又带着血色的笑意。
“啊……”
娘娘啊,能死在你怀里我很幸运。
能救下你我很开心。
谢谢你为我难过,但请你不要再哭泣了。
希望你余生顺遂,平安喜乐。
希望我下辈子……
能做你的孩子。
……
顾无疾始终记得,回望自己这苦涩的一生中那为数不多的甜。
他记得糖糕的味道,是娘娘亲手递给他的,很香,很甜。
他记得怀抱的温暖,还有那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手,娘娘用特别温和的声音哄他,给他讲了故事。
如此细数以来,似乎也不算少。
糖糕也好,怀抱也好,故事也好。
还有盛开的桂花,春日的细雨,在顾无悔未出生之前,自己似乎也从娘娘那里偷来了不少安乐的时光。
只是可惜,可惜那件被他母妃烧掉的小斗篷。
那是娘娘给他做的,他没护住,被他母妃烧掉了。
可他也做了许多错事,直到现如今,他才觉得,似乎没必要在乎的,那些事,那些人。
顾无疾扯着喉咙,忍着剧痛叫她。
“娘……娘……”
婉妃哽咽着应他:“我在,我在的,无疾。”
顾无疾伸手去擦婉妃的泪水,却觉得手很重,没什么力气,他的眼中落下了最后一行清泪,最终他的手也没能碰到婉妃的眼角,便直直垂落下去,砸在了地上。
“无疾!”
婉妃痛哭着叫他的名字,可他再也听不见了,她知道,那个小时候会笑着问她要糖糕吃的孩子,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顾无悔拍了拍婉妃的肩,做着无声的安慰,他没想到顾无疾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死去。
澜妃看着顾无疾垂落下去的手,心里蓦然空了一片,她有些怔愣,不知道为什么,木然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唯独红了双眼,落了泪。
顾无疾沉寂在了他此生觉得最温暖的怀抱中,带着悔恨与歉意,永眠于世。
娘娘,对不起。
娘娘,下辈子,我能不能做你的孩子。
母妃,下辈子,能不能好好爱你的孩子。
……
一柄长剑架在了澜妃的脖颈上,澜妃红着眼眶,仰起了头。
整个大殿都像是被血洗过的一样,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
皇帝最终还是咽了气,没有宣布继位人选,就归了天。
顾无怨和澜妃都被拿下,现场可谓是一片惨淡,顾无悔的目光扫过大殿之上的每一个人。
有踏渊军,有威虎军,有被扣押起来的鞑靼人,还有有暗夜的杀手,大臣,以及大臣亲眷。
他深吸了一口气。
“全都押下去!”
随着他话音落下,整个大殿中的军队除了威虎军竟无人动作,顾无悔蹙着眉,看向踏渊军,却发现踏渊军都看着雩螭和姜炔。
雩螭笑着说。
“没听到七皇子的话吗,全部押下去。”
雩螭开了口,踏渊军才开始动作,但押下去的人除了鞑靼人和顾无怨他们,还有顾无悔他们。
不同的是,顾无悔被扣押进了皇帝寝宫,大臣被扣押在了上朝的大殿,而女眷,全都被扣押在了皇后的寝宫。
鞑靼人和顾无怨他们入地牢,等待着判决。
被踏渊军扣押着路过雩螭的顾无悔皱着眉头,很不理解为什么雩螭会这样做。
雩螭却看也没看他,而是在替骨珏整理因为打斗乱掉的头发。
相识四年之久,顾无悔清楚雩螭是个对权利不感兴趣的人,倘若他看错了的话,那雩螭未免也太能藏了。
顾无悔坐在皇帝寝宫的桌边等,手指有意无意的敲击着桌面,终于等到“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雩螭进来时,顾无悔的桌上放着一封信,像是要送出去的。
“信,不藏一下吗?”
顾无悔盯着雩螭的眼睛问他。
“我不藏的话,你会阻止我送出去吗?”
雩螭摇头:“不会。”
顾无悔刚要说什么,却听见雩螭继续道。
“因为你的暗卫全都已经被关起来了,一个也没剩下。”
顾无悔:“???”
他的暗卫算得上顶尖,在藏匿气息与身形这一块几乎很难被发现,就,一个不留,全都被找出来了?
雩螭的手落在那封信上,顾无悔没有阻止,任由雩螭将信拿了起来。
“我猜的不错的话,你这封信,是送到玉阙关萧云枫手上的吧?”
威虎军在上京能够调用的人有限,因为大多数都还驻守在边关,踏渊军之所以能这么快进入皇宫平叛,是因为他们早在年前的时候,就已经在上京城外驻守了。
倘若不是因为踏渊军的话,那么今日他们在那大殿之上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鞑靼人,还会有顾无怨的私兵。
踏渊军在京城之前,就已经将顾无怨的私兵全部铲除,数量比想象中的少,因为栎阳城的私兵没有来。
栎阳城城主其实在城主府的那场大火中就死了,现在留在栎阳城的,是顾无悔的人。
而顾无悔的人,当然不会听顾无怨的命令。
踏渊军回到上京的路线,走的是商路,一条贯穿了南北西三方地界的商路,也就是风家的路。
风家下一任家主风无情,应雩螭的邀来到上京,支付当初诊治风无忧时答应雩螭的诊费。
踏渊军走风家的商道进京,到达上京地界之后,全部驻扎在风家名下的一座山上,风无情养了他们半个月。
如今威虎军大军离得太远,只有驻守玉阙关的萧云枫能领军做到最快速度的回援。
可谁知,顾无悔却在雩螭的话语声中摇了头,他没有写给萧云枫。
雩螭对他的答案保持怀疑,因为如今的局面,写给萧云枫最为稳妥。
顾无悔露了个笑,抬手示意雩螭拆开看看,雩螭眉头微皱,拆开了信封,打开了信纸,纸上是空白的,什么字也没有。
顾无悔说:“雩螭,我不信你对这个皇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