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
吴晓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江姝静否认的是主仆之情，还是曾经风满整个京城的“磨镜”之说。
不，不是曾经。
即便是现在，京城中关于长公主和她那位容貌气质不输官家小姐的掌事宫女的故事依旧流行，甚至是各个小报炙手可热的版面。
毕竟，想要在京城这个最接近权力顶峰的地方，找出一个离经叛道的女子太难了。
可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子有两个，她们名为主仆，情同姐妹，一个能为了给她而挨了圣上的板子，一个陪着她走过成亲、小产、休夫、纳妾等诸多风风雨雨。
许多人猜测，长公主只有三个男妾没有再招驸马，江姝静只有一个名义上的未婚夫，来往也是若即若离，是不是因为她们在为对方保留着丈夫的名分，在精神上为对方守节。
这种经历，这种感情，她们的身份，无一不引得大家生出窥探揣测之心。
便是吴晓明，也未能免俗。
他好奇探究的目光落在江姝静的身上，等着她的下文。
“更重要的不是姜荷绮，是她长公主的身份。”
“因为她是公主？”
吴晓明不屑的嗤笑一声：
“你可不要说你是个贪慕荣华富贵之人，想要在这里占一份舍身救主的功劳，日后彻底成为公主府的座上宾。
本公子见过真正渴望荣华富贵之人，他们都是贪生怕死，苟且偷生之辈，爱惜自己的生命胜过一切。
而你的行为告诉了我，你绝不是这样的人呢。”
“二公子认为长公主的身份，就只代表了荣华富贵四字吗？”
江姝静没有反驳他的话，而是反问道。
吴晓明微微沉吟。
“二公子，如果没有长公主，如果我不是公主府的掌事，您会见我吗？”
江姝静继续问道：
“如果姜荷绮不是长公主，她在北疆说出皇帝派她去是为了刺杀你们父子三人，你们还会给她开口说出合作的机会吗？她有可能从北疆吴家手下全身而退吗？”
吴晓明没有回答。
可答案却是显而易见的。
不会。
不能。
别看他将姜荷绮囚禁在了此处，可如果姜荷绮不是长公主，在吴芷莹受到伤害的那一刻，吴家就会给她判上死刑，日后会天南海北地追杀她，至死方休。
而不会有江姝静出现在此处为她斡旋的机会。
其实，在吴晓明将人拒之门外而不是直接甩出去一把利刃的时候，吴家就已经做好了日后和姜荷绮和平共处的准备。
他们很憋屈，但他们不得不屈服。
而能让他们屈服的原因，归根结底就是姜荷绮的身份。
长公主，这三个字不仅意味着姜荷绮有更高的身份地位，有更多的财富、权势和人才能心甘情愿地供她驱使。
也意味着，她能接触到很多人穷极一生也无法瞥见的人与事，也意味着，同样的境地同样的事情，她遇到的阻碍会更少，她能留下的退路会更宽。
“我有想做的事，有想保护的人，有想实现的抱负。”
江姝静直直地看着吴晓明，将自己心中最阴暗的地方剖白出来：
“而这一切都要借助她长公主的身份，都要套上姜荷绮的壳子。
所以，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姜荷绮，也不是为了感情，而只是为了我自己。”
吴晓明被她话语中的冷漠和绝情震住，他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冒着死亡风险以身来赎姜荷绮的人，竟然是这样衡量她和姜荷绮的关系的：
没有一丝真情，全是赤裸裸地攀附和利用！
尤其是，他的脑海中刚刚转着她们之间充满隐秘与浓情的风风雨雨，此刻看着江姝静冷情的面孔，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良久，他从口中吐出一口浊气来，没了和江姝静继续纠缠下去的心思。
吴晓明冷笑一声：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放走她吗？
做梦！”
冷静过来，江姝静的那一番冰冷到极点的话在他脑海中化作了缠绵悱恻的柳絮，缠绕在他的心上。
这让吴晓明看向江姝静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探究和兴味。
他不相信江姝静对姜荷绮没有一丝真情，可他同时也认为江姝静的话是出自真心。
江姝静和姜荷绮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不是纯粹的情义，但也绝不是江姝静所说的那样冰冷。
“来人，请长公主殿下过来。”
吴晓明扬手，冲着外面发号施令。
江姝静立在他的面前，耳朵微动，听见门口有人踢动脚步，往西边的方向去了。
很快，就有两个身形魁梧的汉子一左一右地架着披头散发的姜荷绮走进来。
一直到他们站定，江姝静才缓缓扭头看了过去。
比起记忆里的殿下，姜荷绮很明显是消瘦了许多。
单薄的衣裳裹着纤细的身子，显得空荡荡的。
头发乱糟糟地搭在脑袋上，只微微侧出半张脸来。
面上显现出苍白的颜色，看上去十分憔悴干枯，想来是林束口中所说的淋雨所造成的病弱还没有完全消退。
不仅如此，姜荷绮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被人架着走进来的时候没有一点自主的动作，就连站定在这里也没有抬起眼皮。
甚至，她都没有注意到江姝静的到来。
江姝静浅淡的目光迅速将姜荷绮从头到脚地扫了一遍，一侧的手在袖子下攥成一个拳头微微颤动，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再多看。
皱着眉看向吴晓明：
“怎么回事？”
吴晓明不语，只是冲着其中一位男子努了努嘴。
男子微微点头，放开了姜荷绮的一侧胳膊，不知道从哪掏出一颗拇指粗的黑色药丸，扔进了桌上的茶盏里。
药丸入水即化，很快就将一杯嫩绿色的茶水浸染成了黑色。
眼看着那杯浓黑色的不明液体被男子端起，直挺挺地就要往姜荷绮唇边送。
江姝静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跨上前去，挡住了男子的去路。
目光在杯盏中一触即离，望向吴晓明：
“二公子，这是什么意思？”